烏克蘭位于歐盟和俄羅斯的中間地帶,烏克蘭人可分為親俄的東部民眾和親歐的西部民眾,烏克蘭政治也長期在“向歐洲靠攏”和“向俄羅斯靠攏”的戰略選擇間徘徊。一如10年前的“橙色革命”,此次烏克蘭危機既是國內經濟不振、政治腐敗、民族不和等諸多矛盾的集中爆發,也演變為美歐等西方力量和俄羅斯之間的地緣政治博弈。而歐盟是這場世人矚目危機中的一個關鍵角色,它對烏克蘭和俄羅斯的立場影響著危機的走勢。
對烏克蘭定位模糊
烏克蘭危機的導火索是2013年11月亞努科維奇政府決定暫停與歐盟簽署“聯系國協定”的籌備工作,從而引發大規??棺h示威活動。這個“聯系國協定”,國內有的媒體翻譯為“準成員國協定”,這是有待商榷的。“聯系國協定”是指歐盟與對象國相互或是由歐盟單方面提供貿易優惠的協定,它歸屬于歐盟的發展援助政策框架。的確,1990到1995年,歐盟陸續和波蘭等中東歐8國締結“歐洲協定”,賦予后者“聯系國”地位,2004年這些國家成功加入歐盟。但這只是一個特例,簽署“聯系國協定”并非加入歐盟的“序曲”。如果我們檢視歐盟的“聯系國”名單,突尼斯、巴勒斯坦等北非中東國家和地區都是歐盟的聯系國,2011年歐盟還和中美洲簽署“聯系國協定”,但這些國家顯然沒有可能成為歐盟的一員。
回顧歷史,冷戰結束后烏克蘭不斷嘗試與歐洲接觸,庫奇馬政府為了加入歐盟,曾主動調整政策,進行一定程度的改革,但是歐盟兩次拒絕給予烏克蘭聯系國地位。2003年在雅爾塔舉行的歐烏峰會上,當時的歐盟委員會主席普羅迪說,烏克蘭成為歐盟成員的可能性類似于新西蘭。2004年12月烏克蘭發生“橙色革命”,尤先科許諾將帶領烏克蘭加入歐盟,他的支持者曾把歐盟的藍底黃星旗掛在獨立廣場,但當尤先科在美歐的支持下上臺執政后,歐盟連“聯系國協定”都沒和他簽。
需要指出的是,入盟和聯系國協定是有本質區別的,“聯系國協定”的實質是貿易和援助,而入盟則意味著要讓烏克蘭分享決策權,烏克蘭有4600萬人口(波蘭也僅有3800萬人口),60萬平方公里土地(超過法國和德國),一旦入盟,它的人口基數意味著它會在歐盟理事會中擁有相當大的投票權數。歐盟已經是一個擁有28個成員國的大集團,它的擴大已經給自身帶來諸多的負效應,讓烏克蘭加入歐盟,有可能大大沖擊和削弱它的決策和行動能力。鑒于烏克蘭較低的人均國民生產總值,它的加入意味著歐盟要撥出巨額資金進行援助,這對仍未完全擺脫債務危機的歐盟及其成員國來說,是一個沉重負擔。另外,接納新成員國還要考慮許多相關條件,除了穩定的民主機構,法治和人權,尊重少數民族權利之外,還要確保加入國的市場經濟正常運行,并能應付歐盟內部的競爭壓力。因此,結合歷史和現實條件來看,歐盟可能會給烏克蘭政府展示一幅美好的入盟前景規劃圖,但卻未必真心要把它變為實景。
對俄羅斯的兩難選擇
歐盟各成員國總體還是對烏克蘭危機表明了比較統一的立場。歐盟的策略手段,一是對烏克蘭進行資金援助。3月5日,歐盟委員會宣布將在未來2年,向烏克蘭提供價值110億歐元的援助,不過條件是28個成員國一致同意,這就給這筆援助能否落實畫上了問號。二是對俄羅斯實施類似對伊朗式的制裁(設定禁止入境人員名單、凍結個別人在歐資產、武器禁運等)。歐盟3月6日在布魯塞爾舉行緊急領導人峰會,宣稱分“三階段”對俄制裁,第一階段為暫停與俄羅斯正在進行的簡化簽證手續談判,第二階段是對俄羅斯和烏克蘭亞努科維奇政府中一些“負有責任”的官員實施簽證制裁,禁止入境并凍結其在歐盟的資產,第三階段為對俄羅斯進行經濟制裁。目前簡化簽證手續談判已凍結,3月20日,歐盟再次峰會后,宣布取消原定于6月召開的俄羅斯—歐盟峰會,并且制訂了包括33人的制裁名單,不過普京并不在制裁名單上。在是否啟動第三階段制裁的條件選擇上,德國和英國有不同意見,英國首相卡梅倫希望像美國一樣擴大制裁范圍,而德國總理默克爾表示只有在俄羅斯超出克里米亞范圍,軍事干預烏克蘭其他地區時才可啟動對俄經濟制裁。
總體來看,歐盟和歐洲國家還是主張以對話緩解沖突,政治解決危機。大部分歐盟成員國領導人明確表示,有必要給俄羅斯和烏克蘭進行外交對話的機會,它的整體立場比美國軟,制裁俄羅斯的力度也比美國弱。這主要是出于三點原因:第一,歐洲對俄羅斯能源依賴度高,歐盟消費的天然氣約1/3從俄羅斯進口,對于芬蘭、波蘭、立陶宛、愛沙尼亞和拉脫維亞等國家來說,俄羅斯是唯一的天然氣來源地;第二,歐俄經濟相互依賴程度高,歐盟國家2012年對俄出口額達到1700億美元,而美國2013年對俄出口只有110億美元,俄羅斯45%的出口產品和70%的能源產品輸往歐盟,雖然俄在一定程度上過度依賴歐洲市場,但這也是一把雙刃劍,對歐盟來說,俄羅斯也是一個不可輕易放棄的貿易伙伴;第三,歐洲不像美國,它與俄羅斯地緣接近,在處理歐俄關系時一向謹慎,此次烏克蘭危機,在面對直接與俄羅斯軍事對抗的前景下,連波蘭這樣的力主歐盟繼續東擴的國家,在制裁俄羅斯時都顯得猶豫,3月初還曾擔心“凍結簡化簽證手續談判”是否合適。
不過,歐盟內部各國的立場也有一定的差異。瑞典和波羅的海國家更激進一些,瑞典是“人權至上”的國家,意識形態因素壓倒實際利益考慮,而立陶宛等波羅的海三國對俄羅斯的擴張比較擔心,它們內部都有俄羅斯族,擔心俄羅斯在克里米亞之后,會繼續“蠶食”原加盟共和國的領土。希臘則因為與俄羅斯共同的宗教信仰——東正教,以及和俄羅斯密切的經濟關系,質疑對俄羅斯的制裁。英國和法國的態度比較積極,英國是希望和美國保持一致的步調,法國則一向希望扮演重要的外交角色,法國外長表示可以停止向俄出售“西北風”兩棲攻擊艦,將此納入第三輪對俄制裁措施中,并且希望英國可以采取類似措施,比如凍結俄羅斯寡頭在倫敦的個人銀行存款。德國和意大利對制裁俄羅斯比較謹慎,不希望因為出臺激進措施而激化形勢。目前德國的意見最為關鍵,德國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歐盟制裁俄羅斯的步調。經過與奧巴馬的協商,默克爾實際上已經劃下了妥協的邊界,如果俄羅斯不再軍事干預克里米亞之外的烏克蘭其他地區,比如頓涅茨克等烏克蘭東部地區,俄羅斯與烏克蘭展開正式談判的話,歐盟應當不再升級其制裁措施。當然,德國也做出了一些增加歐盟東部鄰近俄邊界國家信心的舉動,如向立陶宛等波羅的海國家增派戰機。
未來的走向
烏克蘭危機加強了歐美的外交協調和防務合作,美國希望歐盟承擔更多的安全責任,但從歷史經驗和現實條件來看,歐盟不大可能允許危機后的烏克蘭加入歐盟。在美國的催促之下,歐洲國家可能會加強防務領域的投入,加強北約框架下的協調。但這種安排和努力也是有限度的,如德國外交部長施泰因邁爾所說,德國將會參加強化后北約境內的常規軍事行動,但北約要在采取行動時保持冷靜的頭腦,并且不能使德國自身陷入軍事升級的循環。奧巴馬將俄羅斯稱為“地區性大國”,但德國政府發言人說,德國政府認為俄羅斯是歐洲及世界其他地區的重要力量。歐盟理事會主席范龍佩在為歐盟第二階段制裁行動辯解說,制訂黑名單不是為了懲罰,制裁應該是為了促進烏克蘭危機的外交與和平解決。如果烏克蘭5月大選選出一位擅于妥協,撫平烏東西部民眾情緒,在外交上使烏克蘭“芬蘭化”,即能與西方和俄羅斯同時保持良好關系的總統,歐盟和歐洲國家也會樂觀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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