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性輟學到顯性輟學的更替
在云鄉學校,對于低年級而言,“直接懲戒”到“間接懲戒”還是主流,“故意無視”則多發生于對高年級被放棄的“隱性輟學者”。一般意義上講的輟學即是顯性輟學,表現為學籍意義上離開學校而不再接受相關學校教育,而隱性輟學指在學籍意義上學生依然在學校接受相關學校教育,但實質上卻“名在人不在”“人在心不在”“人在愛不在”“人在力不在”。
國家高度重視、預控顯性輟學問題,多項研究曾引發社會輿論集體反思農村學校布局結構調整所致的輟學率反彈問題。根據國家審計署對全國27個省(區、市)1700余萬中小學生的專項調查報告顯示,“撤點并校”在提高了辦學效率的同時,也帶來了學生家庭教育支出負擔加重的問題,一些地區學生實際輟學人數上升幅度較大,重點核實的52個縣1155所學校,輟學人數由2006年的3963人上升到2011年的8352人。
顯性輟學率的反彈一方面與持續的農村學校布局結構調整相關,另一方面也與其“預備形態”——隱性輟學率的增多有關。而“故意無視”作為在“直接懲戒”和“間接懲戒”之后的治理術,與隱性輟學率增多之間具有內在隱蔽的關聯。事實上,隱性輟學率的發生與厭學具有直接關系,底層鄉校中流行的同質化測量和單價值標準塑造,使學生在情感、理性、品德、智慧、才華、想象力等各培養維度方面,都變成了與工廠生產產品相類似的生產。
在一體化的教育篩選軌道和結果主義的教育競爭面前,鄉校中僅有極少部分“優秀產品”,有資格進入能夠實現長距離階層流動的、可能的高一級“學術性知識工廠”中被繼續加工。其他大部分或作為學校教育意義下的“廢品”,以失敗的姿態告別教育晉升軌道,或作為“半成品”而進入另一個并不被社會輿論普遍認可、僅有實現長距離階層流動較小可能的“技能性知識工廠”中。
在統一性的測評體系下,底層鄉校中的“產品”被進一步區分和確定,少部分有教育晉升潛力的學生,被賦予“前途光明”和“積極有為”的正向評價,成為學校中通過日常話語等途徑所確定的典型模范與學習榜樣,進而被日常公共輿論認定為具有聰明的頭腦和卓越的天賦,作為鄉校獲取社會聲譽而榮譽出品的“優秀產品”。
但另一部分,特別是在統一性測評體系下所確證的末端者,他們事實上被標簽化為“天生愚笨”和“不可救藥”的失敗者,失敗者的被放棄理所當然:一方面被標簽化的失敗者不得不逐漸在心理層面產生對官方統一測評標準下失敗的自我認同,進而通過厭棄競標賽式測評標準下的官方評價,而在其他校園日常生活中尋找個體意義以擺脫失敗魔咒,這意味著自我放棄下,隱性輟學的發生可能會變成一種略帶英雄主義色彩的抗爭,正如“失敗者”黃明所言:“哥不和他們一起玩了!”另一方面,教師的“故意無視”往往意味著底層鄉校中,因學齡人口少而致“編班分流”不具現實條件狀況下一種“交換規則”的默許:教師以“故意無視”的方式不去找教育晉升潛力微弱的“失敗者”麻煩,而“失敗者”在超越日常學校規訓而獲隱性自由的同時,也不要去打擾同一班級內其他有潛力的教育晉升者,尤其是官方所確立的典型模范與學習榜樣,但隨著中考等決定性考試的最終臨近,會有越來越多曾經的潛力型教育晉升者,被拋棄到“失敗者”的行列而被“故意無視”,隱性輟學走向顯性輟學就這樣持續地發生著。
(本文所涉及的縣市及縣市以下的地名、人名均屬化名)
(作者為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博士后,國際學術輯刊《中國農村教育評論》執行主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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