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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孤立主義新發展及其對全球化的影響

【摘要】孤立主義是美國意識形態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國際和國內形勢相對不利時,美國孤立主義便會高漲。以特朗普贏得總統大選為標志的美國孤立主義浪潮,有其深刻的時代背景,反映了美國國內以及美國和世界關系的新變化。美國孤立主義的重新抬頭,會給全球化的未來發展以及全球化的動力、理念和利益分配等帶來一定變化。但基于美國國內體制、雙邊層面和國際層面的多重制約因素,美國孤立主義思潮及特朗普政府對全球化的消極態度,對全球化所能形成的負面影響有限,不宜過分夸大。

【關鍵詞】孤立主義  發展脈絡  保護主義  全球化 

【中圖分類號】D5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17.16.003

【作者簡介】宋國友,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副主任、教授、博導。研究方向為中美經貿關系、美國經濟以及中國對外經濟戰略。主要著作有《平衡社會利益和國家安全——政府對外貿易戰略選擇》《中美金融關系研究》等。

地處與傳統世界中心歐亞大陸隔絕的新大陸,美國自建國以來便有著濃厚的孤立主義思想淵源。孤立主義一直是美國各種意識形態主義的重要分支,隨著國內政治的發展以及美國與世界關系的變化,呈現出不同的表現形式,對美國對外政策產生深刻的影響,并且塑造著美國與世界的新關系。理解美國孤立主義的發展脈絡及其對全球化的影響有著重要的理論意義。特別是隨著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美國的孤立主義又有了新的發展,其與全球主義此消彼長,共同推動著美國對外關系的未來發展。本文結合當前美國孤立主義主要聚焦于經濟領域這一實際情況,側重從經濟角度對美國孤立主義及其對全球化的影響進行重點分析。

美國孤立主義的歷史脈絡

《韋氏第3版新國際英語足本詞典》中對于孤立主義的界定是:“故意回避結盟或其他政治、經濟關系,以讓自己直接與其他國家隔絕開來的國家政策。”瑪麗恩·史密斯(Marion Smith)①在其一篇關于美國孤立主義的研究報告中指出,“孤立主義”作為一個完整和連貫的大戰略,是由經濟孤立或保護主義、軍事和外交不干涉以及文化上的隔離共同組成。②追溯美國外交政策中的“孤立主義”現象,通常認為其最早出自于美國國父喬治·華盛頓外交理念中的“中立主義”原則。尤其華盛頓那句“我們是為我們自己行動,不是為別人而行動”的名言,成為“孤立主義”外交政策最具代表性的政治宣言。總體上,自華盛頓總統以來的孤立主義,既有政治方面的表現,也有經濟方面的表現,而且兩者有時并不同步:當政治孤立主義興起之際,經濟層面并不孤立,而是保持一個總體自由開放的國際貿易環境;而在經濟孤立主義抬頭之時,政治孤立主義卻影響有限,美國依舊積極參與外部事務。

以經濟孤立主義為脈絡梳理美國的立國與對外經濟關系,不難發現總體上的經濟自由主義,是建立在一定的經濟孤立主義基礎之上的。在美國歷史上,甚至曾有過幾乎完全隔絕與外部貿易的時期。為保護國內產業免受外國競爭,美國對外國產品征收高額關稅的貿易保護主義做法,更是常在國內和國際形勢相對不利時回潮。

1807年至1809年失敗的禁運。18世紀末19世紀初,英法兩國再次卷入戰爭,兩國互相使用封鎖政策遏制對方。作為總體戰略的一部分,英國加強在海上搜捕中立國船只,危及到作為中立國的美國的利益。為避免卷入英法戰爭,美國頒布了《1807年禁運法案》(Embargo Act of 1807),禁止任何船只由美國港口出發,駛往外國港口,僅允許外國船只交付某些進口商品。此舉幾乎等同于對國際商業實施了完全禁運。杰斐遜原本期望通過讓英法兩國失去美國的產品和市場,來對兩國施加經濟壓力。但英國很快以西班牙及其美洲屬地取代美國,成為其新的貿易伙伴;法國則通過加大對意大利的控制和掠奪,使得禁運政策給英法兩國的經濟壓力遠遠小于預期。

禁運實施后僅一兩個月,美國主要的出口商品棉花、面粉、煙草、大米的出口額急劇下降,減少了三分之一,而進口商品價格則相應提升了約三分之一。1808年,美國出口總額下降了八成,進口額減少了六成,政府關稅接近于零,航運業接近崩潰。禁運使得美國通貨膨脹嚴重,導致建國以來的第一次經濟蕭條。根據美國經濟史學家道格拉斯·歐文(Douglas A. Irwin)統計,禁運給美國造成的靜態福利損失約為GDP的5%③,可見代價之大。國會最終在1809年3月廢除了《禁運法案》。而杰斐遜總統本人在此經歷之后,開始堅決反對經濟上對外孤立。

美國內戰后的孤立主義。美國內戰結束后的40年間,主張保守主義的共和黨人基本控制了國會和總統,征收高額關稅一度成為美國的主要經濟政策,旨在保護國內產業免受外國競爭。但另一方面,美國又積極爭取擴大產品出口。從短期來看,這種經濟政策確實會給美國帶來大量的貿易盈余,但相互矛盾、不公平的貿易政策也從根本上破壞了當時的國際貿易體系。持續對他國產品征收高額關稅,必然嚴重抑制美國與他國的經濟聯系,阻礙美國產品進一步出口擴張,最終會傷及自身利益。因此,1912年民主黨的威爾遜政府上臺后,美國逐漸轉向貿易自由主義,并在1913年通過《安德伍德關稅法》,大幅度降低保護主義關稅,改變了自美國內戰之后較長一段時期貿易保護主義的國際經濟政策。

20世紀20至30年代的孤立主義。一戰之后,出于強烈的厭戰情緒,美國國內孤立主義思潮強烈。而一戰結束后的凡爾賽體系過于懲罰和報復德國的舉措、重建金本位的錯誤意圖和各國尋求民族主義特征的“以鄰為壑”政策等因素疊加,使得世界經濟始終未能復蘇。④當1929年大蕭條來臨之際,美國通過《斯穆特—霍利關稅法》將關稅提高到美國歷史上的最高水平,旨在保護本國制造商不受外國競爭的影響。根據該法律,有75種農產品和925種工業品提高了關稅率,其中農產品關稅的平均水平從20%提高到34%,全部關稅的總平均水平從33%提高到40%。1933年,羅斯福總統更是決定脫離金本位,進一步使得美國脫離世界經濟。但此舉并沒有抑制經濟形勢的繼續下挫,反而使得各國爭相效尤,世界經濟破碎成由幾個核心區以及它們邊緣國家構成的相對孤立的集團。⑤自由世界經濟秩序的崩潰使得大蕭條愈發嚴重,法西斯勢力崛起,并最終引發了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爆發。

二戰后的美國孤立主義。二戰后美國經濟、軍事、科技等各方面都處于全球領先地位,美國一國的經濟就超過世界國民生產總值的50%。⑥在與蘇聯爭奪全球霸權的冷戰期間,美國精心構建了一個覆蓋全球的同盟和聯盟體系,主導并控制了國家交往和交易方式的國際機制網絡。此外,通過石油和美元掛鉤、廣場協議等做法,鞏固了美元的“全球貨幣”地位。隨著蘇聯解體,更是出現了由美國主導的新自由主義國際秩序。在這個新的自由主義國際秩序中,充分反映了美國的霸權利益,按照美國式的架構方式和組織原則進行運作。即便如此,孤立主義的思潮并未絕跡于美國的話語體系。每當國際或者國內形勢不利于美國時,美國民眾的孤立情緒便會高漲。20世紀90年代初,著名的保守主義和新孤立主義支持者帕特里克·布坎南就曾經打著“美國優先”的旗號參加美國總統大選,大力鼓吹美國不應該作為世界警察,而應該將國內需要放在政策的中心地位。

進入21世紀以來,美國孤立主義思潮并未銷聲匿跡。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中,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鼓吹美國利益優先,高舉保護主義大旗,戰勝民主黨希拉里贏得了總統大選。特朗普就任美國總統后,數度公開宣稱只代表美國利益,不代表世界利益。在各項政策中,最為體現特朗普施政風格的舉措有二:一是正式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協定(TPP),二是宣布對北美自由貿易協定(NAFTA)重啟談判。在特朗普看來,TPP和NAFTA更多是美國提供公共產品,而讓其他國家搭便車的“賠本買賣”,并不公平。這兩大舉措顛覆了冷戰結束以來美國歷任總統提倡的全球擴張和自由秩序戰略,體現了鮮明的孤立主義色彩。

當前美國孤立主義抬頭的原因

孤立主義一直存在于美國各種思潮之中,從未消寂。這是由其政治哲學傳統和地理天然位置所決定的。但是,此輪以特朗普贏得美國總統大選為標志的孤立主義浪潮,卻有其深刻的時代背景,反映了美國國內以及美國和世界關系的新變化。

一是美國國力相對衰落,未來發展較為悲觀。美國孤立主義的興起往往與外部世界的動蕩或者本身國力的下降高度相關。外部世界風險越大,國內孤立主義情緒越濃。當前,世界總體處于和平發展當中,局部地區雖有動蕩,總體安全可控,沒有大國戰爭風險。因此,美國國力相對衰落成為此輪美國孤立主義興起的重要原因。2007年金融危機是美國國力相對衰落的標志性事件。從經濟實力看,經過此輪金融危機,以中國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在世界經濟格局中的地位顯著上升,美國在全球經濟中的影響力有所下降,由此形成東方世界重新崛起之勢。根據匯率法計算,中國占美國GDP的比重由2007年的20%左右上升為2016年的61%左右。⑦如果按照購買力平價法計算,中國GDP甚至早在2014年便已經超過美國。從發展后勁看,歷經阿富汗和伊拉克兩場戰爭,美國國力透支嚴重,聯邦政府負債率迅速上升,基礎設施建設嚴重滯后,國內經濟發展動力長期不足。而中國等國家的經濟發展在社會組織、財富創造以及積累方面表現似乎更佳。國力的此消彼長導致美國精英逐漸對美國國際領導地位感到悲觀,認為美國的相對衰落是一種歷史性趨勢。美國民眾對美國國力的看法大致也是如此。根據美國皮尤研究中心的調查數據,美國人對國家未來發展預期普遍不容樂觀。2016年甚至有超過70%的美國人認為美國的國家發展方向是錯誤的。在國力相對衰落的趨勢之下,越來越多的美國人認為美國在全球的地位相比以前不那么重要。根據2016年的統計,甚至有49%的美國人認為美國積極參與全球事務極可能使得“事情變得更加糟糕”,而2014年這一比例為40%。

二是美國民眾生活水平下降,導致民粹主義興起。美國實力下降不僅表現在國家間的實力對比上,更表現在美國民眾日常生活水平的下降。其中最為典型的是美國中產階級規模的萎縮。二戰結束以來,美國社會結構呈現出顯著的橄欖型特征。中產階級長期占據著60%左右的規模,而貧窮者和富人處于橄欖結構的兩端,均為少數。然而,進入21世紀以來,美國中產階級家庭收入水平及其資產,開始不斷下滑。尤其是在2008年金融危機爆發之后,美國中產階級人數在不斷減少,實際收入水平也在下降。根據皮尤研究中心的分析報告,美國中產階級家庭所占比例從1970年的62%下降到2015年的43%。中產階級的數量逐漸萎縮,甚至已不再是美國社會的最大主體;⑧從收入來看,根據美國統計局數據,2015年美國家庭收入中位數約為5.65萬美元,較2014年增加5.2%,出現了金融危機爆發以來的首次年度增長。即便如此,這一數據較2007年的水平仍然低1.6%,較1999年約5.79萬美元的峰值低2.4%。⑨

規模和收入的雙重下降使得美國中產階級在美國社會中的主導地位不斷衰落,失落感加重,不滿情緒增加,他們在政治上變得更為激進,越來越多的美國中產階級轉而成為民粹主義者。民粹主義者在找尋“藥方”的時候,很容易狹隘地把全球化和自由貿易作為攻擊目標,認定是全球化以及自由貿易導致問題的出現。加之美國確實存在著制造業外流所導致的就業人數下降以及巨額貿易逆差等問題,民粹主義者更加相信他們的判斷,認為要改變現狀必須采取去全球化和貿易保護主義的措施,這就出現了民粹主義和孤立主義的合流。

三是選舉政治需求,特朗普迎合孤立主義。美國孤立主義的高漲既有國家經濟實力和國民收入下降等經濟性因素,也有總統選舉的政治性因素。當前美國孤立主義的抬頭就恰逢2016年總統選舉。在大選期間,政客對于民眾的訴求表現得極為重視,以便獲取更多選票。孤立主義借助選舉,其影響會在短期內有所放大。在本次總統大選兩黨對決中,各類精英普遍支持民主黨候選人希拉里。與希拉里相反,特朗普是反建制出身,劍走偏鋒,求助于孤立主義、本土主義和民粹主義,重視底層白人民眾訴求,主張美國及美國民眾是全球化的失意者和受害者,強調美國外交政策服務于國內經濟和社會發展的基本目標,保護美國人民的“自由、安全和財產”才是美國至關重要的利益。⑩在失意的白人中產階層的大力支持下,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作為履行其選舉承諾的必然反映,特朗普反復強調“美國優先”,反對美國過多參與世界事務,耗費過多資源,意圖通過適度戰略收縮,減少國際義務。總體上,特朗普當選之后對傳統主流精英的繼續不信任,是迎合而非抑制、加劇而非緩解了美國國內的孤立主義和民粹主義情緒。

事實上,從自身的經商經驗出發,特朗普本人也有較為濃烈的孤立主義色彩。只不過,他的這種孤立主義更體現在精明算計成本收益方面,帶有明顯的商人特征。在他看來,美國為世界付出更多,但并未獲得相應收益。他甚至認定美國和世界的現有關系損害了美國的利益。因此,如果美國不能從其他國家那里得到應有的利益,就應在軍事和經濟層面減少為世界提供“公共產品”。另外,特朗普認為創造一個貌似孤立主義和保護主義的美國形象,可以為美國在與其他國家進行經貿問題談判時贏得有利的談判位置。因為其他國家看到美國國內的孤立主義情緒,會有所忌憚,擔心美國真的實行去全球化,為了拉住美國,從而更有可能答應美國政府的相關要求。

美國孤立主義對于全球化的影響

在國力相對衰落、民眾總體困頓以及選舉政治需求的共同作用之下,當前美國社會中的孤立主義確實有所抬頭,產生的影響將波及各個領域。從全球化的角度而言,美國長期以來是全球化的支持者,且美國在全球經濟的地位舉足輕重,如果美國國內孤立主義不斷興起,而特朗普政府對于全球化又持有消極的態度,勢必會影響全球化的未來發展,給全球化的動力、理念和利益分配等帶來一定的變化。

全球化短期內會面臨動力不足的問題。總體而言,冷戰結束以來的美國歷任總統對于全球化是提倡并且支持的,因為這符合美國的整體利益,其支持全球化的措施在貿易、金融和投資等領域均有表現。美國是全球第一大經濟體、最大市場和第一大進口國。得益于美國以往的支持,全球化勢如破竹,在全球范圍內高歌凱進。如果特朗普政府對全球化降低甚至喪失興趣,全球化將會面臨動力不足的問題。

全球化的推動者既需要足夠的能力,也要有足夠的意愿,兩者缺一不可。在短期內,除了美國之外,沒有其他任何一個國家既有能力又有意愿推動全球化。在貿易領域,美國對于全球化的重要性首先在于其是全球最大的市場,諸多國家通過與美國貿易并且從美國那里獲得貿易順差來獲取外匯儲備。沒有其他任何一個國家的市場容量,特別是逆差額,能夠與美國相提并論。假如美國中斷與其他國家的貿易,由此消失的市場沒有替代者,貿易全球化會遭遇重大挫折。在貨幣領域,美元事實上是全球準基礎貨幣,美元的全球化是金融全球化的重要基礎。如果特朗普在貨幣領域也采取去全球化的措施,美元流動性可能會出現不足,進而影響國際金融體系的穩定。

全球化理念會發生變化。全球化發展至今,是有一套話語體系作為理念支撐的,即新自由主義。在原有全球化浪潮中,美國政府大力推行以“華盛頓共識”為基礎的新自由主義。新自由主義的核心是市場作用、開放經濟和自由貿易。在美國以往政府看來,新自由主義和美國政府所推行的意識形態也大致契合。然而孤立主義與新自由主義是背道而馳的,如果特朗普推行孤立主義,會給全球化原有主流理念帶來影響,可能形成某種程度的全球化理念范式轉換。

一是國家行為體影響上升,而市場作用相對下降。特朗普政府維護美國在世界經濟中的優勢,借助的不是自發的市場力量,而是美國的國家力量。為創造更多就業,帶動制造業回流,特朗普以政府力量壓迫各跨國企業,促使它們在美國進行更多投資。而按照市場規律,這些跨國公司本應該在其他綜合成本更低的地方投資設廠。二是經濟民族主義理念增強,開放理念有所式微。特朗普政府表現出明顯的經濟民族主義理念特征。在其就職演講中,特朗普公開宣稱“每一個關于貿易、關于稅收、關于移民、關于外交的決定,都會為了美國工人和美國家庭的利益而做出”,強調“所有國家都有權以自己的利益為先”。?這是赤裸裸的經濟民族主義。開放不是特朗普政府的選項。三是保護主義情緒高漲,自由貿易理念受阻。與經濟民族主義相伴相生的,通常是貿易保護主義。特朗普政府的國際經濟政策已經體現出了濃重的保護主義色彩。在關稅問題、匯率問題以及貿易協定問題上,特朗普不僅不諱言其保護主義傾向,甚至為保護主義“正名”,鼓吹“只有保護,才能有真正的富強”。特朗普政府公然的保護主義理念可能會刺激其他國家跟風追隨。假如保護主義理念蔓延開來,自由貿易理念將會受阻。

全球化利益的再分配。說到底,特朗普對于全球化的不滿和指責在于他認為美國沒有在此前的全球化中獲得應得的利益。因此,不同國家關于全球化或者去全球化的爭論,其要害在于利益問題。特朗普旨在捍衛和擴大美國利益的孤立主義路徑確實會對原有的利益分配格局帶來震動,使得原有的利益分配格局產生變化。

在各種利益再分配中,有兩種利益再分配尤其引人注目。一是全球化利益在各個國家之間的分配。全球化中有“贏家”也有“輸家”。特朗普認為美國屬于“輸家”陣營。在特朗普針對“不公平”全球化的一系列政策措施之下,全球化創造的利益分配確實會有所調整。總體上,美國在全球化中的收益相比以前會有所增加,而相應地,其他國家,尤其是那些通過全球化實現經濟快速發展或者從美國獲得大量順差的國家的利益將會相對減少。只有出現全球化紅利的再轉移,美國等國家才會對現有的全球化保持興趣,全球化也才能得以繼續。這也符合全球化“贏家”的長期利益。二是全球化利益在生產要素之間的分配。正如皮凱蒂在《21世紀資本論》中所揭露的,全球化時代資本比勞動更能帶來財富。特朗普政府試圖提升底層民眾收入以及重視制造業等經濟議程,客觀上有助于提升勞動要素在財富分配中的地位。在全球層面,美國對于制造業的重視以及制造業回流的政策會引發全球范圍內的產業競爭。為了應對特朗普政府強烈的制造業回流偏好,各國都力圖促進本國制造業發展,實體經濟受到重視,工人以及勞動的價值得以再發現,而資本的財富創造效應會有所抑制。無論是國家之間的利益再分配,還是生產要素之間的利益再分配,其趨勢是利益分配從相對失衡走向相對平衡。

對全球化影響的制約性因素

盡管特朗普對全球化的消極態度會造成一定的負面影響,但是這種影響是有限度的,不宜過分夸大,更不應據此認為去全球化趨勢將會不可逆轉。在看到特朗普對全球化的抵制態度的同時,更要看到對這種態度的制約性因素。

美國國內制約。孤立主義的抬頭在美國當下確實是不容忽視的重要現象,其發生也有著特定的背景。但是,孤立主義是不是美國國內的主導型意識形態?是不是已經完全成為美國對外政策制定的主基調?答案是否定的。美國目前國內尚缺乏全面孤立主義的政治、經濟和社會基礎。

一是美國國會態度總體上以溫和為主。2016年美國除了總統大選以外,還進行了國會議員選舉。共和黨以顯著優勢贏得了國會選舉勝利。通常而言,共和黨在國際經濟政策上更為主張自由貿易和全球化,反對孤立主義。而根據美國憲法,國會在對外經濟貿易事務有很大的發言權,涉及對外經貿的法律都必須經由國會同意。僅特朗普本人在言辭中表達出孤立主義傾向,并不足以導致嚴重的孤立主義后果。如果其貿然制定孤立主義政策倡議,這些倡議又極可能會因共和黨議員所控制的國會反對而無法轉化為法律。

二是美國主流精英并未轉向孤立主義。如前所述,美國此次孤立主義更多的是和民粹主義相結合,中低收入階層的孤立主義情緒濃重。在競選過程中,反建制出身的特朗普迎合中低收入群體,體現出鮮明的孤立主義色彩,遭遇到以各派精英為主的建制派的強烈抵制。建制派普遍反對特朗普也從側面證明了美國主流精英圈是反對孤立主義的,仍主張美國要繼續在全球政治和世界經濟中發揮主導作用。當前特朗普政策中所展現出來的孤立主義,是其政治上的反建制主張在經濟上的延續。但沒有精英支持的孤立主義,即使反映了部分民眾的呼聲,也會因缺乏持久性而難以順利轉化為政策。

三是美國跨國資本利益集團不支持孤立主義。雖然美國制造業似乎遭受了全球化的不利影響,但美國資本卻是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美國資本借助全球化進行產業布局分工,謀求利潤最大化。在很大程度上,全球化的進程就是包括美國資本在內的資本全球化過程。如果美國政府制定孤立主義政策,美國資本獲取利益的空間將會縮減,甚至可能面臨其他國家的報復措施。為維護自身利益,美國資本利益集團將會通過各種經濟和政治途徑來約束特朗普孤立主義。

在美國的民主體制下,上述美國各種國內政治力量將會對特朗普行政當局形成有力約束,防止特朗普制定過分偏向孤立主義的政策。

雙邊層面制約。從目前顯露出來的孤立主義端倪看,特朗普政府國際經濟政策呈現出較為明顯的弱多邊而強雙邊特征。特朗普政府認為多邊渠道對美國多有牽制,美國很難在其中實現最大利益,美國希望與重點國家雙邊談判來維護自身經濟利益。例如,在亞太地區,美國政府退出TPP之后,立即把與日本的雙邊貿易協定作為重點;在北美地區,美國政府希望與加拿大和墨西哥分別就北美自由貿易的升級版進行雙邊談判。

既然是雙邊手段,其政策效果就不僅要考慮美國的意圖,也要看對方國家的意愿。由于美國雙邊互動的主要目的是通過“一對一”的方式來更好地施壓,而非進行公平交流來促進共同利益,因此對方很難完全配合特朗普政府。可以預見,無論是在美日雙邊談判中,還是美墨雙邊談判中,美國都不可能逼迫對方完全接受自身訴求。這意味著特朗普想要根本調整雙邊經貿關系的難度非常大。此外,雙邊層面帶來的制約不僅來自于對方,也來自于美國國內。在原有的經濟互動中,美國國內已經形成了利益格局,不同行業和公司在其中損益程度有所不同。特朗普若想重塑原有的雙邊經貿關系,勢必會影響原有的利益分配格局。那些因調整而受損的經濟利益集團將會對特朗普政府進行游說,然后形成“雙邊問題國內化”情況,進而對特朗普政府形成牽制。

國際制約。對于特朗普政府的孤立主義政策傾向,國際因素將變得十分重要。雖然當今世界確實也出現了一些逆全球化或者去全球化的苗頭,但總體而言,特朗普面對的是一個不支持孤立主義的國際大環境。

一是全球化符合絕大多數國家的利益,其他國家希望繼續推進全球化。以金磚國家為代表,二戰后大量發展中國家和新興國家通過參與全球分工實現了本國經濟發展。這些國家是全球化的受益者。從以經合組織成員(OECD)為代表的發達國家立場看,大多數國家也都支持全球化。以德國為代表,歐洲國家對于特朗普的孤立主義情緒異常擔憂。至于通常與特朗普當選相提并論的另一起去全球化事件——英國脫歐,從英國的角度,其實不是反對全球化或者支持去全球化,而是想通過“脫歐”改變英國和歐盟之間的關系。因此,從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的基本政策看,繼續推進全球化是大方向。為了提振全球化的信心,對沖特朗普孤立主義和保護主義形成的影響,全球范圍內正出現發展中國家和發達國家聯合起來推動全球化的新動向。

二是此前全球化所形成的各種國際組織、國際規則和國際制度將對美國形成制約。全球化及全球治理催生了各種國際經濟組織,比如世界貿易組織以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等。這些機構經過長期發展,已經成為世界經濟中重要的政府間組織,在全球化的進程中也積累了大量相對獨立的機構利益,制定了大量的國際規則。例如,在貿易領域,世界貿易組織就有一套成員國共同認可、且對各成員國具有約束力的貿易規則。美國新政府也要在總體遵守國際規則的基礎上來推行孤立主義的各項措施,不能完全無視已有規則。

考慮到目前美國的全球地位相對衰落這一現實,特朗普政府在國際上推行孤立主義還存在一種兩難困境:美國試圖通過孤立主義來扭轉利益“受損”的局面,但由于自身力量下降,全球化進程并不會因為美國反對而終止;美國如果執意通過保護主義措施把自身從全球經濟中剝離,其對全球經濟的影響以及對全球化的塑造能力將會進一步下降,包括軟實力在內的自身力量將會受到更大傷害。面對這一悖論,美國難以不受約束地切割其與全球經濟的關系。

結語

全球化無論是作為一種思潮,還是作為一種政策,確實都面臨著嚴峻挑戰。尤其是隨著特朗普政府上臺,全球化更加面臨源自美國的變數。在特朗普治下,美國不愿意再如此前那樣“不計成本”地推動全球化,而是明確把自身利益放在全球利益之前,甚至意圖以全球利益來換取自身利益。這種認知轉變會對全球化產生一定負面影響,可能會使本已遭遇一定挫折的全球化雪上加霜。但需要指出,從目標上看,特朗普反對的不是全球化本身,而是反對全球化格局中美國所處的不利位置。從策略上看,與其說特朗普政府是擁抱孤立主義,毋寧說其是采取了收費的全球主義。從效果上看,在多重因素的制約之下,美國的去全球化戰略難以產生實質性影響。總而言之,全球化有其自身發展的邏輯,并且已經成為當前國際結構的要素之一。它符合世界總體利益,是歷史發展的必然。全球化的發展趨勢不會因為特定的政策偏好而發生實質調整。經過一段時間的沖撞式調整之后,美國和世界的關系還將回到全球化的大格局之中。全球化積蓄新的動力將會繼續向前。

(本文系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提高中國在全球經濟治理中的制度性話語權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批準號:15ZDC038;復旦大學國際問題研究院博士后柯靜對本文亦有貢獻)

注釋

【1】Philip Babcock Gove and the Merriam-Webster editorial staff, ed., Webster's Third New International Dictionary of English Language, Unabridged, Springfield, Mass.: G. & C. Merriam Co., 1961, p.1199.

【2】See Marion Smith, "The Myth of American Isolationism: Commerce, Diplomacy, and Military Affairs in the Early Republic", The Heritage Foundation, No.134, Sep.9, 2013, p.5.

【3】Douglas A. Irwin, "Historical Aspects of U.S. Trade Policy", National 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 Reporter, Summer 2006.

【4】【5】參見[美]羅伯特·吉爾平:《跨國公司與美國霸權》,鐘飛騰譯,北京:東方出版社,2011年版,第80、81頁。

【6】[美]茲比格紐·布熱津斯基:《大棋局:美國的首要地位及其地緣戰略》,中國國際問題研究所譯,上海世紀出版集團,2007年,第19頁。

【7】參見UNCTADSTAT:http://unctadstat.unctad.org/wds/TableViewer/tableView.aspx?ReportId=96。

【8】Pew Research Center, "The American Middle Class Is Losing Ground", Dec. 9, 2015, http://www.pewsocialtrends.org/2015/12/09/the-american-middle-class-is-losing-ground/.

【9】New York Times, "U.S. Household Income Grew 5.2 Percent in 2015, Breaking Pattern of Stagnation", Sep.13, 2016, https://www.nytimes.com/2016/09/14/business/economy/us-census-household-income-poverty-wealth-2015.html.

【10】Doug Bandow, "Keeping the Troops and the Money at Home", Current History, Vol. 93, No.579, January 1994, p.10.

【11】The White House, "The Inauguration of the 45th President of the United States",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4GNWldTc8VU.

The New Development of American Isolationism and Its Impact on Globalization

Song Guoyou

Abstract: Isolationism is an important part of American ideology. When the international and domestic situation is relatively unfavorable, the US isolationism will be prevalent. The wave of American isolationism, marked by Trump winning of the presidential election, has its profound background, reflecting the new changes in domestic US and in the relations between the US and the world. The resurgence of American isolationism will bring about changes in the future of globalization, including the driving force of globalization, ideas, and the distribution of interests. However, based on the multiple constraints of the US domestic system and the bilateral and international level, the American isolationism and the pessimistic attitude of the Trump government toward globalization have limited negative impact on globalization and should not be overstated.

Keywords: Isolationism, development, protectionism, globalization

[責任編輯:戴雨潔]
標簽: 新發   孤立主義   美國   全球化   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