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國是當今世界最為發達、富裕的國家，但同時也是貧富兩極分化極為嚴重的國家。歷史上，美國政府曾經采取過三次較大規模的行動，緩解日益嚴峻的貧富分化及“富裕社會的貧困”問題。這些政策舉措，雖取得一定成效，但未能從根本上解決貧富兩極分化趨勢。特朗普上臺后，采取了一系列“劫貧濟富”政策舉措，減少聯邦政府福利開支，對公司和富人進行大規模減稅，進一步加劇了美國社會的貧富差距和窮人的貧困問題。

【關鍵詞】美國  貧富差距  特朗普政府    【中圖分類號】D55    【文獻標識碼】A

美國無疑是當今世界最為富裕的國家，在科技、創新、高等教育等很多方面全球領先。自19世紀末以來，美國的國內生產總值就一直位居世界第一，二戰后的一段時間更是高達全球GDP的一半以上。在全球500強公司中，美國公司數量常年穩居世界第一。2018年，美國占據全球500強企業的126席，依然排名世界第一。在全球頂級富豪榜中，美國獨占鰲頭，占據25%的席位。但與此同時，美國卻有著觸目驚心的貧困、絕望和貧富差距。聯合國人權理事會2018年5月發布的最新調查報告顯示，2017年，美國的貧困人口高達近4千萬，其中1850萬處于極度貧困狀態，530萬生活在第三世界的絕對貧困中。美國有1330萬兒童生活在貧困中，青年貧困率在經合組織國家中位居第一。斯坦福不平等和貧困中心對世界21個富裕國家進行排列，在勞動力市場、貧困率、安全閥、財富不平等及經濟流動性等指標上，美國位列第18，倒數第4。

為緩解日益嚴重的社會不平等及富裕社會的貧困問題，美國政府自19世紀末以來，先后采取過三次較大規模的行動：一是19世紀末和20世紀初的“進步主義運動”，二是1930年代的羅斯福新政，三是1960年代約翰遜政府的“向貧困宣戰”及“偉大社會”工程。應該說，這三波帶有明顯進步主義取向的政策行動，對緩解美國社會的貧富差距及貧困問題，促進社會公正，起到了相當大的積極作用。但是，相對于其他發達國家及相對于美國社會的富裕程度，美國政府的行動還遠遠不夠。而且，由于美國社會根深蒂固的“市場決定論”價值取向及“自助者天助”的倫理道德體系，政府不愿意走得更遠、做得更多。

特朗普“新政”與貧困問題

作為民粹主義和經濟民族主義代言人，早在競選期間特朗普就表示，要對民主黨人奧巴馬的內政外交進行“撥亂反正”，要取消奧巴馬醫改，進行大規模減稅，放松政府管制，讓美國經濟重新煥發活力。他是這么說的，也是這么干的。甫一上臺，特朗普就取消了奧巴馬時期的諸多政府管制法規，大規模放松政府管制。他還將矛頭直指奧巴馬的醫改法案，要去之而后快。2017年1月20日，特朗普就職后簽署的首個總統行政命令就是“減輕《患者保護與評價醫療法案》之經濟負擔”，擺開了廢除奧巴馬醫改的架勢。在遇到來自民主黨及部分共和黨議員的阻力后，他并未偃旗息鼓。2017年12月通過的稅改法案將奧巴馬醫改中的主要條款加以廢棄，特別是強制性醫保的條款。

在減稅方面，2017年12月，他成功通過《減稅與就業法案》，啟動自里根政府以來最大規模的減稅計劃。根據這一減稅法案，美國企業的稅率將由此前的35%下降到21%；降低富人稅率，個人所得稅最高稅率由39.6%下降到37%，取消個人所得稅和企業所得稅的替代性最低稅收；幾乎廢除房地產遺產稅，將遺產稅扣除額由500萬美元提高到1000萬，并將于2024年取消遺產稅。這一帶有明顯偏向富人的減稅法案，減稅規模高達1.5萬億美元。為了填補財政“窟窿”，特朗普向諸多聯邦福利計劃“操刀一割”。在通過的稅改法案中，廢除奧巴馬醫改規定個人必須購買的醫療保險，自2019年起，不再強制購買醫療保險，也不再為大約1300萬人發放補助。據國會預算辦公室評估，未來10年，特朗普的醫改計劃將使得醫療補助開支面臨8800億美元的大幅削減，失去保險的人數上升至2400萬，保費上漲15%-20%，老弱病殘看病貴看病難的問題更加惡化。

為節約政府開支，緩解因大規模減稅造成的財政赤字壓力，特朗普政府還對諸如食品券、兒童補助等福利項目進行縮減或干脆取消。共和黨保守派對此給出的解釋是，成百上千萬美國人“只想著依靠獎勵不勞而獲的福利制度，它助長懶漢”。這還不夠，2018年7月，特朗普政府干脆宣布，美國政府長期以來的“向貧困宣戰”，“基本結束了，取得了成功”。而事實到底怎么樣呢？據美國統計局的調查顯示，2017年依然有近4千萬美國人生活在貧困中，占人口總數的12.3%。其中非西班牙裔白人有1700萬貧困人口，貧困率為8.7%；黑人貧困人口為900萬，貧困率為21.2%；西班牙裔貧困人口1000萬以上，貧困率為18.3%；亞裔貧困人口200萬，貧困率為10%。

特朗普政府“劫貧濟富”的做法，遭到聯合國人權理事會的強烈譴責。該機構在一份調查報告中詳細列舉了特朗普上任后在加劇美國不平等和貧富差距上的種種“倒行逆施”：為富裕階層及大公司提供史無前例的高額稅收減免和金融橫財；部分通過削減對窮人的福利來彌補收入上的不足；采取激進的金融、環境、健康及安全放松管制措施，取消主要有利于中產階級及窮人的保護；試圖將超過2000萬的窮人及中產階級加入到沒有健康保險行列中；對很多福利進行限制，同時增加那些可以獲得福利的人的障礙；不采取措施解決讓很多非白人陷入貧困或準貧困的結構性種族主義，等等。報告指出，特朗普稅改將進一步加劇美國的兩極分化，使得美國繼續成為發達世界中最不平等的社會。“在所有富裕國家中，美國的代際社會流動性最低。”

美國貧困問題的未來走向

作為全球最富裕、最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美國完全有能力解決富裕社會的貧困問題。如果美國政府真的采取果斷措施，大力推進社會公平議程，是能夠在很大程度上緩解日益惡化的貧富差距的。但正如一些學者所言，極端不平等真正致命之處在于，經濟和政治權力轉移到一小撮精英手中，而后者以各種借口和手段，不愿采取果敢措施，解決似乎已成痼疾的美國貧富分化和貧困問題。聯合國人權理事會的報告也指出，像美國這樣的富裕社會，持續的極端貧困是當權者政治選擇的結果。如果有政治意志，美國能夠輕而易舉地消除極端貧困。

從目前美國國內政治來看，民主共和兩黨在民權、社會福利及社會公正等方面的政策取向存在較大不同。總體來說，民主黨更傾向于推進社會公正、為社會弱勢群體提供更多政策福利，進行“兜底”；而共和黨則更多寄希望于“市場機制”及個人的努力、奮斗，傾向于減少政府對經濟和社會生活的干預，減少“助長懶漢思想”的福利政策。在參議院為共和黨把持、富豪總統致力于給富人減稅的權力結構下，美國的貧富分化加劇趨勢非但不會扭轉，只會愈演愈烈。

展望未來，如果民主黨在2024年或更遙遠的未來贏得總統大選，且在國會兩院選舉中至少贏得一院多數，那么美國政府很可能會在減貧及緩解貧富分化問題上采取新的政策舉措。然而，美國根深蒂固的“市場決定論”價值取向和“自助”倫理體系以及崇尚“自由競爭”的資本主義“精神”，根本決定了美國政府在減貧和緩解貧富差距的道路上不會走得更遠。而且，美國的歷史也表明，在未遇到諸如劇烈社會轉型、國內動蕩或國際沖突的環境下，即便是這種修修補補的工作，美國政府也十分扭扭捏捏、左顧右盼。

（作者為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教授、博導）

【參考文獻】

①[美]加里·納什、朱莉·羅伊·杰弗里主編，張茗譯：《美國人民：創建一個國家和一種社會》（下卷），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5年。

②劉少華：《特朗普稅改與里根經濟政策比較》，《金融發展評論》，2018年第5期。

③汪昊：《特朗普稅改：內容、影響與應對》，《海外投資于出口信貸》，2018年第3期。

④Henry C. Jackson,“6 Promises Trump Has Made About Health Care,”Politico,March 13,2017.

⑤Jim Tankersley and Margot Sanger,“Declaring War on Poverty ‘Largely Over,’White House Urges Work Requirements for Aid,”The New York Times, July 12, 2018.

責編/胡秀文    美編/于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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