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文化強國具有軟實力意義上“文化強盛的國家”和綜合國力意義上 “文化賦能的強大國家”的雙重內涵與任務目標。中國明確將文化科技創新、促進文化數字化發展作為文化強國的重要策略,這兩者也是全球關于現代文化發展的共識與行動。落實文化數字化工作,要切實推進體系建設,實現中華文化的全景式呈現,建構全民共享機制并推動數字文化要素市場化配置,還要以數字化機制更好地推動文化為國家各個領域的整體建設賦能,為文化發揮促進政治文明、社會和諧乃至經濟增長的作用做好數字化融合的路徑建設。從制度上保障文化強國數字化實踐的高效開展,關鍵是在數字資源連通、關鍵文化科技研發、數字文創開發、數字版權治理以及人才資金保障等五個方面做好建章立制的工作。
【關鍵詞】文化強國 數字化 軟實力 綜合國力
【中圖分類號】G122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2.23.005
【作者簡介】魏鵬舉,中央財經大學文化經濟研究院院長、教授、博導。研究方向為文化經濟學、文化產業與文化政策、文藝學。主要著作有《文化產業與經濟增長——文化創意的內生價值研究》《中國文化產業投融資體系研究》等。
從軟實力和綜合國力的全球性發展視野來看,文化強國既是國家文化發展的戰略性命題,也是現代化強國建設的一個核心任務。雖然在具體如何界定文化強國目標或如何完成文化強國建設任務的問題上,政策和理論層面還有很多尚待探討和深化的地方,但是,在開放、競爭、合作的新時代,一個已經形成的普遍共識是,文化強國建設必須充分借助并發揮好數字技術、數字經濟的有效作用,也就是說,文化強國戰略的實施亟待建構數字化路徑。如果說文化強國戰略目標可以大致分解為兩大相互聯系的任務,即實現國家文化的繁榮發展(軟實力)和以優秀文化賦能國家整體強盛(綜合國力),那么數字化路徑不僅意味著要更好地保障和完善國家文化的傳承和創造,也意味著要實現以最優化的文化賦能高水平現代化強國建設。數字化是文化本身實現強大和發展的有效途徑,也是實現文化強盛對國家強盛溢出效應的有為路徑。推進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應對這兩個路徑的制度性保障進行具體化和細化的規定。
何為文化強國,如何文化強國
在國家戰略層面上,文化強國已被確立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新征程遠景目標中強國目標之首,《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以下簡稱“十四五”規劃綱要)明確了其面向2035年的時間表。[1]文化強國建設的意義重大而深遠,既關乎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精神文化需求的滿足,也關乎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建設與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2]基于國家的宏觀戰略和整體規劃,從理論認識和實踐推進的角度出發,本文試圖就文化自身建設和實現強國效能兩個方面分析文化強國的具體內涵與目標任務。
從內生視角理解文化強國,主要可從兩個維度認識,一是“文化強盛的國家”,二是“文化賦能的強大國家”;從外生視角把握文化強國,則大致包含兩種國際性競爭范疇,一個是軟實力(Soft Power),另一個是綜合國力(Composite National Strength)。我們從這兩個維度和兩個范疇分析文化強國的內涵,旨在更清晰全面地理解文化建設上升到強國戰略的多重價值及其使命任務。文化是一個國家和民族的精神家園,文化是立國之基,更是強國之魂。著眼內部,文化需要在滿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的同時凝聚民心民力。“文化的力量,或者我們稱之為構成綜合競爭力的文化軟實力,總是‘潤物細無聲’地融入經濟力量、政治力量、社會力量之中,成為經濟發展的‘助推器’、政治文明的‘導航燈’、社會和諧的‘黏合劑’。”[3]放眼國際,文化作為開放競爭格局中日益重要的“軟實力”,既是國家形象和影響力的關鍵因素,也是讓經濟、軍事等硬實力發揮乘數效用、提升“綜合國力”的活性力量。
文化強國建設應當與對文化強國的認識及其發展目標協同一致,要統籌國內文化建設和國際文化影響,承擔促進文化自身發展和推動文化為強國塑魂的雙重使命。文化強國的基本任務是推動國家文化的繁榮發展,增強國家總體文化軟實力,加強文化的保護與傳承,培養全體國民的國家文化認同與文化自信,同時大力促進國民的文化參與和文化創造,提升國民的文化獲得感和自豪感。更進一步的建設任務是積極發揮文化在政治、經濟、社會、生態等重大國計民生領域的賦能效應,提升綜合國力,促進國家進步并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鑒于上述對于文化強國內涵和任務的梳理分析,可以看出,文化強國在我國的總體戰略體系中,既是一個需要在2035年切實達成的特定國家發展目標,也是一個貫穿過去、現在、未來,融匯政治、經濟、社會等多領域價值能效的動態實踐的進程。這意味著,文化強國戰略的實施和深化,不僅需要有“觀乎人文”的文化發展情懷與使命,也需要有“化成天下”的利器與有效路徑。[4]在新時代,青年人是文化強國的關鍵主體,是文化發展關切的重點群體,充分適應并利用互聯網數字化等與青少年共生共創的新技術,無疑是實現并深化文化強國戰略目標的利器與有效路徑。
建設文化強國必須有數字化支撐
文化強國戰略提出以來的一系列相關規劃、政策等都顯示,推動文化科技創新、尤其是促進文化數字化發展,已然是一項基本文化政策。《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 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明確提出了“努力建設社會主義文化強國”的戰略任務,也具體指出要“推動文化科技創新”。[5]“十四五”規劃綱要明確到2035年的遠景目標之一是要建成文化強國,其中數字化是未來5年乃至15年文化建設發展的重點內容;同時提出,在公共文化方面,要“推進公共圖書館、文化館、美術館、博物館等公共文化場館免費開放和數字化發展”,在文化產業發展方面,要“實施文化產業數字化戰略,加快發展新型文化企業、文化業態、文化消費模式”。[6]《關于推進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意見》(以下簡稱《意見》)更是明確,“到‘十四五’時期末,基本建成文化數字化基礎設施和服務平臺”,到2035年,建成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實現“中華文化全景呈現,中華文化數字化成果全民共享”。[7]《“十四五”文化發展規劃》中也強調要迎接新一輪科技革命浪潮,“必須加快推進文化和科技深度融合,更好地以先進適用技術建設社會主義先進文化,重塑文化生產傳播方式,搶占文化創新發展的制高點”。[8]總體來看,充分發揮數字技術的作用、實施文化數字化戰略是中國新時代文化強國建設的整體性政策。
放眼全球,謀劃文化發展融入數字社會并布局數字時代的文化發展戰略,也是世界上大多數國家和地區以及主要國際組織乃至文化行業的共識與行動。早在1990年,“美國記憶”(American Memory)在美國國會圖書館立項實施,目標是對館內收藏的文獻、手稿、照片、錄音、影片等進行數字化轉化與再開發。1992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世界記憶”計劃啟動,旨在推動對全世界范圍內所有有形的和無形的人類文化遺產進行永久性的數字化保存與廣泛的互聯共享。在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前,英國國家科學、技術和藝術基金會(Nesta)對英格蘭地區180家不同規模的博物館開展的數字化工作情況調查的結果顯示,相較于2013年的32%,2019年有48%的博物館認為數字化對其至關重要,這表明,越來越多的博物館主動擁抱技術和互聯網,以期繼續保持與社會和新生代觀眾的關聯。[9]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來,文化數字化工作在全球范圍內得到了進一步加強。美國、英國、法國、德國、加拿大等國均發布了各自的文化救助計劃,組織更多募捐活動,放松捐贈限制,拓寬貸款渠道,[10]更直接撥款千萬至十億美元不等以資助文化部門渡過難關,其中也包括設立專門的基金以支持數字化戰略。[11]
縱覽人類文明歷程,文化的發展總是和科技的進步保持著密切的協同關系,其中文化內容承載方式的技術迭代往往意味著文化發展的重大變革。比如低成本的紙張的發明和普及,帶來了文化的大眾化和普及化,而伴隨著工業化進程先后發展起來的現代印刷技術、多媒體電子技術、網絡融媒體技術乃至如今的數字化技術,作為每一次推動人類文化進步的革命性技術創新,既帶動了文化生產的供給側變革,也實現了文化需求側的普惠性繁榮,同時文化的創新發展反過來也促進了科技的進步和變革。文化創新與科技創新成為現代社會實現可持續健康發展的兩種交互作用的內生增長機制。[12]因此,文化數字化不僅是一種促進文化發展的新興手段,也是一種文化自身發展乃至社會進步的新模式、新形態。
完善增強國家文化傳承能力與創造活力的數字化機制
文化數字化作為現代文化強國建設的基礎和關鍵,相關戰略布局和普遍共識已經形成,接下來最重要的工作就是進行有效的實施。本文從文化本體繁榮(文化軟實力)和文化賦能強國(綜合國力)兩個維度探討文化強國戰略目標下實施文化數字化工作的總體架構及重點領域。
當前,我國部署的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主要是著眼文化本體建設來建構數字化的大格局與重大戰略任務。從具體實施的角度來看,筆者認為需要理清并落實四條工作路徑。
其一,切實有序推進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建設,這是文化強國建設的基礎設施和資源要素儲備。相對于主要聚焦文博領域的“美國記憶”或“世界記憶”,中國力圖建構的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顯然更為龐大和綜合,包羅了出版、文物、藝術、音像、影視、非遺等幾乎所有文化領域的資源數據,這個宏偉的文化數字化工程構架體現了中國的舉國體制優勢,但要想切實完成,也意味著更為復雜和艱巨的工作。現實地看,我國雖然具備集中力量辦大事的體制和機制優勢,但也確實存在著條塊分割和利益部門化的沉疴痼疾,而這在文化領域也同樣存在。況且,中華文化資源除了分布在博物館、美術館、圖書館等建制性的機構中,還有巨量的優質文化資源分散于國內的非正式民間機構或個人處,甚至還有部分文化資源散落在海外機構或個人手上。鑒于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建設的現實復雜性,需要建立能有效統籌和激勵政府、社會乃至市場力量共同參與推動文化數字化的工作機制。比如,對于國有部門可以通過納入績效考核進行督促,而對于民間機構或個人可以考慮賦予數字版權保留權、追索權的方式進行激勵,至于海外中華文化資源的數字化回歸可以鼓勵文化企業以文化數字資產共享的方式進行務實探索。
其二,應用最新數字科技全景式呈現中華文化,讓全體國民乃至全世界熱愛中華文化的人們能直觀便捷地感受中華文化的魅力。文化不僅要保護,也要被充分的感知和體驗。但稀缺的文化資源往往存在保護與利用難以兼顧的困境。目前來看,數字化手段是現有文化科技中克服這種二律背反問題的最優選項。文化數字化首先是一種永久性原真保存文物遺產信息的技術手段,在此基礎上,新形態的數字文化資源同時也為文物修復、文化資源活化、二次開發利用提供了安全無虞的衍生效益。如今增強現實、虛擬現實、交互現實、腦機技術、數字人等“元宇宙”相關的數字科技日新月異,文化數字化工作要充分吸納并擁抱這些新技術,讓公共文化場館成為展示文化數字化成果的空間,同時也要讓市場化的表演舞臺、文旅商業空間、動漫游戲產品、數字文創消費品等成為日常化、全生態體驗的中華文化載體媒介。
其三,建構合理有效的文化數字化成果全民共享機制與模式,充分保障人民的數字文化權益,真正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文化強國之路。我國文化繁榮發展的根本宗旨是以人民為主體,文化強國建設的關鍵在于滿足人民的文化需求和實現人民文化的共享共創,《意見》把實現中華文化數字化成果全民共享作為到“十四五”時期末國家文化數字化的重要目標。我國在文化資源數字化生產方面幾乎與全球其他發達國家或地區同步,且舉國體制更是體現出顯著的比較優勢,但是在數字文化資源的開放性共享方面相對滯后,也更為審慎。比如,我國故宮博物院基本已完成重要藏品的數字化工作,但其官網上發布的數字文物大約只占其全部收藏的4%。[13]到2020年5月,大英博物館已將館藏的半數物品數字化,而完成數字化的部分幾乎已經完整地呈現在其官網。[14]我國需要從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的戰略自信出發,推進數字文化資源全民共享機制的落實。
其四,推動數字文化要素產業化應用和市場化配置,為文化強國建設提供可持續的活力和國際競爭力。2020年4月,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的《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歷史性地將數據納入生產要素,與土地、勞動力、資本、技術等傳統要素并列,明確提出要加快培育數據要素市場,推進政府數據開放共享、提升社會數據資源價值。數字文化產業和數字文化消費已經成為我國最有活力的新增長點之一,這也是在開放競爭環境下文化強國建設的重要支撐,是實現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可持續的動力源泉,是提升我國文化的國際影響力和競爭力的有效途徑。在安全可控的前提下,探索文化大數據的產業化和市場化應用,是新時代文化強國建設的題中之義。
以數字化機制推動文化賦能國家高質量發展
文化強國不僅是文化自身的發展戰略,也是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重要內容和支點。在數字時代,文化強國建設的數字化能力與水平體現在文化對政治、社會、經濟的融合帶動作用上。我們應以數字化機制更好地推動文化為國家各個領域的整體建設賦能,為文化促進政治文明、社會和諧乃至經濟增長建構數字化融合路徑。
文化是制度之母,[15]這是一種很有影響力的對文化與政治間關系的判斷,也意味著文化賦能國家發展應包含提升政治文明、強化治理能力的目標任務。因此,應堅持以文化人,鞏固和提升數字時代意識形態陣地建設能力。我國在發揮數字文化產品的宣傳和意識形態引導作用方面做了不少探索和實踐,比如,2019年1月為紀念卡爾·馬克思誕辰200周年在bilibili首播的網絡動畫《領風者》,就是一次對紅色文化數字化傳播的有益嘗試。數字文化是年輕人的日常,新時期的意識形態工作需要全面融入數字文化生態,而積極健康的數字文化也是培育具有凝聚力和引領性的意識形態的重要土壤。
就總體構成來看,連接政府與個人的實體社會是一個國家或民族強大的中堅保障。文化與社會水乳交融,文化是社會性群體的價值與生活方式,社會是文化生態的存在場域,也是由文化作為內生機制進行自組織的特定人類共同體。進入數字時代,社會文化生態更趨復雜多變,實體社會與“元宇宙”名義的虛擬社會交互共生。文化介入數字社會,既要發揮求同存異的核心價值的凝神聚力作用,也要為作為現實社會鏡像的“異托邦(heterotopia)”[16]虛擬現實世界作倫理與價值觀的塑魂定軌。就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戰略和實踐而言,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以數字化的方式得以保護、保存、傳承,融入現代社會、深入年輕人的心靈,還需推動在數字虛擬社會中傳播中國價值、講好中國故事。
文化對于經濟增長的作用,不僅體現在文化產業作為支柱產業的直接、間接或引致性的貢獻上,更體現在文化內生價值對經濟發展動力與活力的影響上。[17]在文化數字化的大潮中,數字文化產業在全球和中國迅猛而強勁的成長都顯示出其是現代經濟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引擎之一。同時,數字價值及其倫理也在塑造全球的數字經濟格局,這既涵括數字產業化的部分,也統攝產業數字化的領域。相關議題包括,在數字產業化方面,區塊鏈及其應用是去中心化還是再中心化,人工智能與數字人的發展是要模擬人還是超越人,等等;在產業數字化方面,數字醫療、數字教培、數字康養、數字旅游等在多大程度上對于傳統模式具有正向補充和替代作用,這類產業數字化的發展邊際在哪里。當前,發展數字經濟需要充分樹立中國的數字經濟發展理念,積極融入并引領全球數字經濟、數字社會的規則體系建設。在具體實踐中,應以高度的文化強國自覺,積極發揮文化數字化在關鍵國計民生領域的融合帶動作用和溢出效應,比如,以數字文化賦能鄉村振興,推動數字文創與工業設計、旅游休閑、體育產業、服裝紡織、商業服務等相關經濟領域的融合發展。
從制度上保障文化強國數字化路徑堅實暢通
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有效實施和順利開展,需要在國家總體戰略方案的基礎上,通過更為細化和具體化的政策措施來明晰路徑設計并提供扎實的保障機制。從制度上保障文化強國數字化實踐的有序高效開展,關鍵需要在以下五個方面做好建章立制的工作。
第一,需要抓緊研究建立推進分散的數字文化資源互聯互通的規章制度與激勵機制。當前,文化領域的數字化工作已經順利開展,新聞出版、文博文物、民族民間文藝、非物質文化遺產、影視音像等行業的數據庫建設已經有了良好的基礎,這也是黨和政府提出并推進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前提。而今實踐上最緊要也可能是頗為棘手的問題是如何打通建設國家級文化大數據體系的“最后一公里”。這其中既有歷史形成的文化體制性區隔難題,也有行業或部門責、權、利界定與分享的現實困惑。文化強國的數字化大道已經做好了規劃設計,但如果沒有“最后一公里”的連接,文化強國的數字化血脈就難以真正活絡暢通。具體可行的辦法是,依據《意見》,制定針對性的細化實施辦法,重點優先推進國有部門、機構的數字文化資源互聯互通,把參與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建設工作明確納入部門績效考核,同時輔之以必要的財政補貼和文創開發獎勵等辦法。對于更為分散和碎片化的民間社會文化數據資源,可以考慮在通過鼓勵社會資本進行資源整合后,集中對接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的思路。
第二,著力保障文化科技的基礎研究以及先進裝備的研發與應用。隨著中國的快速崛起,國際形勢日益波詭云譎,目標競爭持續深入,這尤其體現為某些國家在科技領域對中國的圍堵、打壓。中國文化強國的數字化之路必須鋪設在掌握自主可控的關鍵技術和先進設施裝備的基礎之上,這不僅關乎國家的文化安全、信息安全,也是爭奪文化與科技國際話語權的核心競爭力所在。2012年,有關部門已推出國家文化科技創新工程計劃,2019年8月,由科技部等六部門共同研究制定出臺了《關于促進文化和科技深度融合的指導意見》,經過十余年的持續努力,分批次地評選出了諸多國家級文化科技融合示范基地、領軍企業等。如今,我們更需要積極應對國際文化科技競爭,聚焦前沿文化科技研發并促進相關政策和保障措施落地生效。
第三,積極推動區塊鏈技術與數字文化產業融合創新,鼓勵與規范并重,促進數字文創消費市場發展。2019年10月24日,習近平總書記在主持十九屆中央政治局第十八次集體學習時指出:“區塊鏈技術應用已延伸到數字金融、物聯網、智能制造、供應鏈管理、數字資產交易等多個領域。目前,全球主要國家都在加快布局區塊鏈技術發展。我國在區塊鏈領域擁有良好基礎,要加快推動區塊鏈技術和產業創新發展,積極推進區塊鏈和經濟社會融合發展。”[18]我國應積極推動文化數字化工作與我國自主可控的區塊鏈體系深度融合。在保障文化安全和社會效益的前提下,探索推廣“數字藏品”業務,繁榮數字文化消費新業態,大興國潮經濟,融入并帶動文創設計、旅游休閑等相關業態的數字化轉型與智慧化發展。在“數字經濟伙伴關系協定”(DEPA)的框架下積極對接國際主流區塊鏈平臺,構建數字人民幣結算機制,推動實現全球優質數字藝術品和數字資產的有序流通和交易。
第四,深入開展全球數字版權制度的前沿探索,及時完善我國版權保護及授權體系,規劃中國的數字版權問題解決方案。2001年《歐盟信息社會版權指令》發布,這是歐盟在版權法領域的第一次統一的立法嘗試,2016年,歐盟又發布了《數字化單一市場版權指令》(簡稱“新指令”),最終稿在2019年4月的歐盟理事會上以71.26%的比率通過。[19]我國需要在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的基礎上,建設政府主導、文化管理機構及其他組織共同參與的文創數字版權服務平臺,進而建立健全規范合理的文創數字版權定價機制,政府需對數字版權的開發進行必要的監管。同時也要著力完善數字版權確權、交易、維權中的相關制度法規,讓基于技術服務平臺的版權開發全過程有法可依。
最后,創新文化數字化人才培養及資金保障機制,為文化強國的數字要素提供關鍵支撐,這是最為基礎的工作。隨著文化數字化戰略實施以及數字文化產業的迅猛發展,文化科技復合型專業人才相對不足的短板會進一步凸顯,考慮到人才養成相對于產業發展的滯后性,需要在現有人才培養體系中抓緊拓展應用導向的高層次數字文化人才培養機制,比如依托現有文化藝術類專業碩士體系在全國推廣設立數字文化產業的專業碩士。資金無疑也是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可持續有效推進的基礎性約束條件。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基礎,同時也是最需要資金保障支持的是數字文化基礎設施建設,該業態具有顯著的公共性特征,政府要履行主導和基本保障的職責,但數字文化新基建也具有市場化可經營屬性。因此,政府與社會資本合作(以下簡稱PPP)可以很好地適配數字文化基礎設施建設。鑒于數字文化新基建是涉及面廣、投資巨大、周期漫長的新興業態,從可行性的角度出發,相關部門需要按細分行業分別打包設計PPP項目,比如數字出版、數字文博、數字非遺、數字音樂,等等;引入社會資本時亦需要著重考量其數字技術的儲備以及數字文化業務的長期運營與管理能力。
(本文系北京市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數字經濟與北京文博文創提質增效模式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1ZDA07)
注釋
[1]《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提出,按照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的戰略安排,2035年遠景目標包括“建成文化強國、教育強國、人才強國、體育強國、健康中國,國民素質和社會文明程度達到新高度,國家文化軟實力顯著增強”。
[2]光明日報編委會理論學習中心組:《推進社會主義文化強國建設》,《光明日報》,2022年9月8日,第6版。
[3]習近平:《之江新語》,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49頁。
[4]中文語境的“文化”概念出自“觀乎天文以察時變,觀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出自《周易·賁卦·彖傳》。
[5]《中共中央關于深化文化體制改革 推動社會主義文化大發展大繁榮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2011年10月26日,http://www.moe.gov.cn/jyb_xxgk/moe_1777/moe_1778/201110/t20111026_125877.html。
[6]《中華人民共和國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2021年3月13日,http://www.gov.cn/xinwen/2021-03/13/content_5592681.htm。
[7]《中共中央辦公廳 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推進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意見〉》,2022年5月22日,http://www.gov.cn/zhengce/2022-05/22/content_5691759.htm。
[8]《中共中央辦公廳 國務院辦公廳印發〈“十四五”文化發展規劃〉》,2022年8月16日,http://www.gov.cn/zhengce/2022-08/16/content_5705612.htm。
[9]Digital culture 2019——Museums Fact Sheet, https://media.nesta.org.uk/documents/DC2019-Museums-factsheet.pdf.
[10]Association of art museum directors, Museums and COVID–19, May 3, 2021, https://aamd.org/our-members/from-the-field/museums-and-covid-19.
[11]《全球藝術機構如何度過疫情?》,2021年2月6日,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90874733481233927&wfr=spider&for=pc。
[12]魏鵬舉、孔少華:《內生增長視野下的文化產業創新發展思路分析》,《同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3期。
[13]故宮博物院數字文物庫,https://digicol.dpm.org.cn/。
[14] Sarah Cascone, "The British Museum Has Put 300,000 Images of Its Most Famous Artworks Online So You Can Play Around With Them," May 1, 2020, https://news.artnet.com/art-world/british-museum-makes-collection-available-online-1850229.
[15]非洲學者丹尼爾·埃通加-曼格爾堅定認為,“文化是制度之母,較有效和公正的非洲體制有賴于我們文化的變革”,參見塞繆爾·亨廷頓、勞倫斯·哈里森主編:《文化的重要作用——價值觀如何影響人類進步》,北京:新華出版社,2010年,第119頁。
[16]“(鏡子在作為烏托邦存在的時候)鏡子這時起到異托邦的作用:它使得當我在凝視鏡影的當下,發現自我與周遭其他空間密切連結,因而使鏡外之我的存在顯得絕對真實;但因必須透過鏡中之影才能看到這一點,因此也顯得絕對不真實。”參見M. Foucault, "Of Other Spaces," Jay Miskowiec trans., Diacritics, 1986, 18(1), pp. 22–27.
[17]文化對于經濟發展的影響是一個淵源久遠而歷久彌新的命題,自從馬克斯·韋伯做出儒教文化無益甚至阻礙現代經濟發展的判斷后,關于“亞洲價值觀”的爭訟不斷。在開放經濟的潮流中,在很多發展實踐的支持下,越來越多的研究傾向于文化價值顯著影響經濟發展的看法。比較有代表性的著作如塞繆爾·亨廷頓、勞倫斯·哈里森主編:《文化的重要作用——價值觀如何影響人類進步》,北京:新華出版社,2010年;弗朗西斯·福山:《信任——社會美德與創造經濟繁榮》,彭志華譯,海口:海南出版社,2001年;等等。
[18]《把區域鍵作為核心技術自主創新重要突破口 加快推動區域鍵技術和產業創新發展》,《人民日報》,2019年10月26日,第1版。
[19]《歐盟〈單一數字市場版權指令〉中譯本》,曹建峰、史岱汶譯,2019年4月11日,https://www.sohu.com/a/307290216_455313。
The Digital Path to a Culturally Strong Country
Wei Pengju
Abstract: A culturally strong country has the dual connotation and mission of "a culturally strong country" in the sense of soft power and "a culturally empowered strong country" in the sense of comprehensive national strength. China has clearly identified cultural technology innovation and the promotion of cultural digitalization as important strategies for a strong cultural nation, both of which are global consensus and also actions for modern cultural development. To implement cultural digitization, we need to effectively promote institutional building, achieve the panoramic presentation of Chinese culture, build a universal sharing mechanism and promote the market allocation of digital cultural resources. We also need use digital mechanisms to enhance the empowering capacity of culture for the overall development of various sectors, and do a good job of building the path of digital integration for culture to play the role of promoting political advancement, social harmony and even economic growth. In order to ensure the efficient implementation of the digitalization of a culturally strong country, it is crucial to establish rules and regulations in five areas, including digital resource connectivity, research and development of key cultural technologies, digital creative development, digital copyright protection, and personnel and financial security.
Keywords: culturally strong country, digitization, soft power, comprehensive national strength
責 編/包 鈺(見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