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研背景】近年來，黑龍江省牡丹江市圍繞醫院高質量發展的目標，堅持深化公立醫院改革，加強信息化建設，不斷提升醫療管理水平與醫療質量安全水平，在醫院感染防控方面探索出一條新路，填補了國內5G、物聯網、人工智能、傳感器等技術在該領域中的多項空白。為深入了解牡丹江市以加強醫院感染防控工作推動醫院高質量發展的實踐，2023年7月13日至15日，人民論壇雜志社邀請國家衛生健康委員會、北京師范大學、北京郵電大學等單位的專家，赴黑龍江省牡丹江市有關醫院、衛生監督系統等單位進行實地調研與座談研討，總結其創新經驗。

牡丹江市地處黑龍江省東南部，常住人口229萬，總面積3.88萬平方公里，轄綏芬河、寧安、海林、穆棱、東寧、林口６個縣(市)和東安、西安、愛民、陽明４個城區，是擁有“東北亞經濟圈中心地帶”“中蒙俄經濟走廊”“龍江絲路帶重要戰略支點”等經濟區位優勢的“雪城”，也是擁有鏡泊湖、林海雪原等眾多自然人文勝景的“塞外江南”，還是盛產東寧黑木耳、海林猴頭菇、林口黃芪等知名“菌菜牧林藥”的“中國綠色有機食品之都”。與此同時，牡丹江也擁有密集且優質的醫療資源，全市擁有10家三甲醫院，作為重要交通樞紐，在疫情期間克服重重困難，守住了祖國“北大門”。近年來，牡丹江市衛健委在市委市政府的領導下，堅持以人民為中心，以健康為根本，聚焦“建設數字經濟、數字社會、數字政府，以數字化促進民生改善和治理水平提升”方向，多維推動衛生健康領域治理創新，多措并舉推進公立醫院高質量發展。面對醫療管理工作中的重點難點，如醫院感染問題（以下簡稱“院感”），牡丹江市衛健委勇擔責任、直面問題，深化公立醫院改革，與民營企業合作，在國內首創“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該平臺充分展示了牡丹江醫院管理和監督模式的重大變革，體現了全域性、實時性、可追溯性、同質性的現代化管理理念。

全國首創“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提升感染防控能力

“十四五”時期是全民健康信息化建設創新引領衛生健康事業高質量發展的重要機遇期，也是以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轉型推動衛生健康工作實現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動力變革的關鍵窗口期。牡丹江市緊抓信息革命機遇，以院內感控為切口，推進醫院高質量發展。

第一，政企合作，建設推廣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院感防控是一項世界性難題，一直是醫療質量安全的痛點。對醫療機構和衛生行政監管部門而言，傳統防控手段和監管方式已無法適應高質量發展的新要求，運用數字技術建立更高水平的信息化、智慧化預防監管模式勢在必行。但地方政府推進信息化建設必須破解資金投入多、研發難度高、應用阻力大這三大難題，很多地方尤其是經濟欠發達地區因此望而卻步。面對這些難題，牡丹江市衛健委沒有退縮，近年來始終堅持多方爭取，尋求技術公司、金融機構支持，探索突破路徑，終與全國首家開發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的深圳市豫知科技有限公司找到同時實現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的結合點，建立了“牡丹江提供醫療機構試點、企業出資開發信息系統”的合作模式。將本應由政府購買服務的公益性項目，變為企業出資金、出設備的研發基地項目，在不依靠財政投入的情況下實現項目落實落地，破解了資金難題。并在項目成型后，積極申報國家衛健委“感·動中國”醫療機構感染預防與控制科研項目，配合研發單位完成2023年黑龍江省創意設計產業項目簽約，推動該項目跨入國家、省級項目計劃，爭取到更多資金政策支持，有力保障了項目后續深化擴容。

為破解監管部門不懂技術、研發單位不懂專業這一信息化項目建設過程中的固有難題，牡丹江市衛健委整合政企雙方專業優勢，將市衛生監督局作為推進該項目建設的責任主體，與研發單位合力攻堅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技術難題。一方面，通過讓研發人員跟隨衛生監督員實地了解對醫療機構的監督執法過程，科學設定監督點位、監測指標、統計時間、分析參數和預警事項等模塊，搭建完成符合院感監督監測、預警提示需求的包括數據采集、AI算法、業務分析、終端展示四層的平臺架構。另一方面，通過監督機構、醫療機構、研發單位的定期會商，將應用與研發緊密結合，實時研究完善技術細節，切實提高研發效率，縮短研發周期，在短期內實現了技術突破。調研組先后深入到牡丹江市人民一院、二院調研了解到，平臺通過應用5G、傳感器、互聯網、人工智能等高科技手段，對4個重點科室(透析室、腔鏡室、手術室、供應室）及2個關鍵行為（醫療廢物處理、公共區域環境消毒）進行溯源精準監測，監測數據即時上傳物聯網，在智能設備上呈現各種統計報表及統計圖形，全息提供相關院感監測信息。這一平臺實現了院感監測信息化、實時化、準確化、協同化、區域化等方面的重大突破，是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在院感控制領域內的具體實踐，也是5G、物聯網技術等多學科高科技手段在院感控制領域的創新探索，具有可復制和可推廣性。調研組認為，牡丹江市通過政企合作實現院感監管數字化轉型，不僅是提升全市院感防控管理能力的務實舉措，更是新時代親清政商關系的生動體現。

為破解信息化項目應用難題，牡丹江市衛健委在全市印發了《關于加速推進醫院感染信息化建設的通知》，切實擴大醫療機構試點規模，市區三級醫療機構、重點二級醫療機構及各縣（市）的綜合醫院、中醫院、婦產醫院積極響應，全市已有55家有代表性的綜合醫院和專科醫療機構上線安裝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系統和智能傳感設備，有力保證了研發階段數據采集規模，為研發單位在數據算法、建模分析方面快速突破奠定了堅實基礎，也為下一步全面探索衛生監督信息化、智慧化的突破路徑積累了經驗。同時，衛生監督執法部門也通過這一平臺實現了更為全面高效的非現場化執法監管。調研組專家、國家衛健委科技發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賀曉慧認為，院感防控是醫院運營的重中之重，牡丹江市衛健委推進院感監測平臺的建設是促進公立醫院高質量發展的一項創新舉措，實現了對重點科室院感防控的精細化管理，提高了衛生監管部門的監督效率和精準性，為推動衛生健康領域治理模式改革和治理能力提升積累了寶貴經驗。

第二，風險管理，實現院感防控提質增效。醫療質量和醫療安全是醫院生存和發展的根本。牡丹江公立醫院高度重視院感風險管理對醫療質量與醫療安全的影響，通過應用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取得了院感防控的顯著進步。

感控管理上一個臺階，院感風險下一個臺階。院感防控本質是風險管理，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通過多學科高科技創新對重點科室、關鍵行為全流程院感風險進行可監控、可追溯管理，真正實現了監管有抓手，監測有數據，風險可控制，為醫院精細化運行管理和全視角決策評價提供了技術支撐和數據保障。調研組在牡丹江市人民一院、二院調研時發現，具體實踐中，醫院管理人員一則可通過互聯網端、醫院大屏端和移動設備端登錄平臺進行風險精準評估；二則可收到平臺針對危險操作、違規流程、管理風險提出的科學解決方案，基于平臺數據提示及時查證處置。平臺通過院感事前預警、事中干預、事后追溯的全程管控，不僅顯著增強了醫院對感染風險的監測預警能力、快速分析能力，還實現了應急處置能力的提升，院感風險大幅降低。平臺應用以來，多家醫院的消毒合格率從65%提高至100%，污物管理人為操作失誤率從85%降至5%，消毒制劑使用差錯率降至0%。

醫院工作效率進一步提高，醫療服務質量進一步升華。一方面，監測平臺通過轉變醫院工作方式實現了工作效率的躍升。該平臺不僅改變了以往醫院人工搜集、整理、保管龐大業務數據的工作方式，而且解決了以往醫療感控數據獲取不及時、內部信息不流暢、業務部門缺乏協同等問題。另一方面，該平臺通過全流程監管加強院感預防，實現了醫療服務質量的升華。現代社會“大健康”概念要求患者不僅要“活著”，而要“有尊嚴地活著”“好好活著”，預防工作極為重要。在牡丹江市一院調研現場，調研組專家、國家衛健委研究員趙艷華博士指出，該平臺從醫學本身的價值來講不是直接治療疾病，而是主要體現在預防和降低院內交叉感染率、術后感染率，縮短患者的治愈時間，減少患者痛苦、殘疾，以及更嚴重后果的發生，提高患者生存質量和生命質量。當前，牡丹江10家三甲公立醫院已完成部分重點科室和兩個關鍵行為的軟、硬件安裝，監測合格率從最初的20%到現在達到98%以上，極大便利了醫院對院內感染的管理和決策工作。人民群眾對醫院的信服感和滿意度進一步提高，醫患矛盾風險進一步降低。

此外，醫療數據的監測收集也有效增強了醫院技術改進和可持續發展能力。調研組專家、北京師范大學政府管理研究院院長唐任伍指出，大數據時代數據是最重要的戰略性資源之一，平臺通過物聯網及大數據技術云端保存的大量醫療數據可供科研人員深化研究和改進，為慢性病治療、個性化治療、新藥品新醫療器械的開發和人民健康管理提供充足的原始數據材料，推進實現全生命周期健康管理。

第三，關口前移，創新衛生健康監管方式。以問題為導向開展精準檢查，提升政府對院感風險的防控和應對能力。以往，政府監管只能通過有限的力量開展現場監督檢查，往往造成時事滯延，甚至風險發生了政府監管還不能到位，事后處置也易面臨證據資料缺少、數據存疑，或是難以提取等問題，長期處于人力和時間成本高而效率不高的不利局面。牡丹江市衛生健康綜合監督執法局通過應用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將傳統的被動式、碎片化依靠現場檢查的監管模式轉變為主動式、系統化的實時跟蹤監管模式，實現了監督員每次檢查都有明確方向，顯著提升了感控監督質效。據工作人員介紹，應用監督過程中，平臺依靠大數據、算力和算法及時準確地將醫療過程有關數據上傳物聯網，通過人工智能進行分析和報告，監督執法人員通過該平臺每日查看“事件預警”，基于預警提示對院感風險進行分析，初步研判風險等級，對等級較高的風險實地檢查，找出具體問題及產生原因。如檢查發現確實存在消毒操作不及時、不規范，或是醫療器械設備故障方面問題，則現場下達監督意見，督促機構立即整改。

創新衛生監督執法方式，實現衛生健康治理的現代化。牡丹江市衛生健康綜合監督執法局以監測監督信息化技術的路徑創新，探索建立了衛生健康領域的數字化監管模式。調研組認為，這一探索成效顯著，一是提高了院感風險監督執法的精準性、高效性，實現了政府對醫療機構感控管理漏洞的可追溯性，督促整改的及時性，降低了監管成本；二是推動了信息化治理配套的規范標準體系的建立，不僅有效指導醫院工作，也為今后構建更為科學、普遍適用的標準積累了經驗；三是促進了醫療安全水平的提升，以監管執法提質助推醫院高質量發展。調研過程中有監督員反映：“這半年多來，通過監測平臺，我們完成了對10家三甲醫院的相關點位數十輪的監督檢查，平臺提示的有效預警信息近千條，這是我們過去工作效率的數十倍，得益于這樣實時、高頻次的監督檢查，我們明顯感受到醫療機構在感染防控成效上的巨大變化，醫護人員感染防控這根弦繃得更緊了。”

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建設的四點啟示

牡丹江市首創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建設引領醫院高質量發展的實踐具有重要醫學價值、社會效益、醫院管理效益與經濟效益，為各地政府和醫院加強醫院感染風險控制提供了深刻啟示。

第一，堅持以人民為中心，深化公立醫院綜合改革。習近平總書記強調：“現代化最重要的指標還是人民健康，這是人民幸福生活的基礎。把這件事抓牢，人民至上、生命至上應該是全黨全社會必須牢牢樹立的一個理念。”從牡丹江的實踐來看，其重要指導意義在于，各級各地政府需要始終秉持人民至上、生命至上的理念，持續推動以治病為中心轉變為以人民健康為中心，堅定不移推動醫改落地見效、惠及人民群眾。牡丹江市衛健委在市委市政府的領導下，高度重視人民健康，強化體系創新、技術創新、模式創新、管理創新，深化以公益性為導向的公立醫院改革，搭建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強化數據全流程質控和數據治理，有效提升了醫療服務標準化、規范化水平，推進實現公立醫院高質量發展，增進人民健康福祉。

第二，創新治理模式，不斷推進醫療治理體系與治理能力現代化。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關于進一步完善醫療衛生服務體系的意見》提出，推動醫療衛生發展方式轉向更加注重內涵式發展、服務模式轉向更加注重系統連續、管理手段轉向更加注重科學化治理。牡丹江市衛生健康綜合監督執法局結合監管實際需要，通過參與平臺研發，不斷創新完善監管平臺體系與執法體系，讓信息技術更好地為執法實踐所用，不僅降低了人力時間成本，也在多方面提升了管理質效，引導了醫療機構發展方向與服務模式，以科學化治理推進醫療衛生服務體系進一步完善。同時，隨著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實踐的不斷深化，數據算法、建模分析方面實現突破，未來將推廣應用到醫療衛生監督、職業衛生監督、環境衛生監督、學校衛生監督、放射衛生監督等衛生健康監督執法領域，建成面向公眾、面向監管對象、面向監督人員、面向領導決策的智慧衛監綜合體系，徹底解決傳統執法模式面臨的人員少、監督范圍大、時效性差、排查問題難等瓶頸，真正實現衛生監督的現代化。

第三，深化政企合作，以合作研發與政策支持拓寬高質量發展路徑。“十四五”時期，高質量發展任務更加繁重，需要政企雙方互補短板，發揮各自優勢，向更高水平、更深層次、更廣領域發展合作，推動有為政府和有效市場更好結合，為高質量發展拓寬道路。牡丹江深化政企合作的重要啟示在于，政府部門要有勇于創新、敢于合作的大境界，既要發揮好政策引導、服務保障、資源整合等職能作用，以政策紅利充分釋放企業發展活力，為優質項目提供發展舞臺，助力社會治理，又要構建親清政商關系，坦蕩真誠同民營企業家接觸交往，依法依規為民營企業和民營企業家解難題、辦實事，做到親而有度、清而有為。同時，民營企業家要有鉆研技術、回報社會的大情懷，既要順應政策與市場需求，加強研發創新，又要胸懷社會責任，在政企合作中主動為國擔當、為國分憂。牡丹江市政企合作研發的全國首創“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樹立了政企合作的標桿典范，平臺的成功離不開牡丹江市委市政府對院感防控的重視與對優質“首創”項目的勇敢選擇，也離不開深圳市豫知科技有限公司的創新技術與無私支持家鄉建設的社會情懷。隨著政企合作的深化，將進一步釋放物聯網院感監測平臺的牽動效應，不斷促進該領域創新鏈、產業鏈配套項目的集聚擴張，實現“優化行業管理、創新監管模式、促進產業振興、助力經濟社會發展”的目標。

第四，加強應用創新，以信息化建設促進醫院向智慧化發展方向轉變。《“十四五”全民健康信息化規劃》提出將信息化作為醫院基本建設的優先領域，推進數字健康融合創新發展體系，規范促進新一代信息技術在衛生健康領域深度應用。調研組專家、北京郵電大學人機交互與認知實驗室主任劉偉指出，未來智慧醫院的發展趨勢是把人、機、環境作為鑰匙，即要找對人、建立良好的機器系統和管理機制、營造良好的發展環境，牡丹江構建的院感監測平臺正是這樣的成功實踐。牡丹江的實踐表明，各級各地要找準醫院需求的“小棋子”，加強應用創新研究，促進信息技術在衛生健康領域的深度應用，推進醫院人、機、環境系統運行的智慧化，進而下好醫院智慧管理的“大棋局”，實現醫療決策水平、管理水平和服務水平的提升，助力醫院高質量發展。牡丹江市醫院實現高質量發展正是得益于跨領域應用創新實現的平臺監測準確率的顯著提升，以信息技術的深度應用實現了醫院系統運行的智慧化。

人民論壇調研組專家：

陶建群 人民論壇專題調研組首席研究員

賀曉慧 國家衛健委科技發展研究中心原副主任

唐任伍 北京師范大學政府管理研究院院長

趙艷華 國家衛健委研究員

劉  偉  北京郵電大學人機交互與認知實驗室主任

（執筆：陶建群 鄧楚韻，作者分別為人民論壇專題調研組首席研究員，人民論壇調研部編輯；該報告為“2023年國家治理創新經驗課題調研項目”階段性成果之一）

責編/鐘超    美編/于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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