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智能制造是我國制造業轉型升級的主攻方向。隨著中美貿易摩擦和競爭的不斷升級,我國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外部環境已發生改變,美國對華技術禁售和“斷鏈脫鉤”日趨常態化,對國內企業發展和國家經濟安全造成一定威脅。顛覆性技術創新既是把握科技變革和產業轉型升級的重要抓手,也是我國實現關鍵核心技術自主可控的突破口。未來,在深刻把握顛覆性技術創新特征的基礎上,應注重探索基于科學技術新發現的顛覆性技術創新,為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提供持續的源動力;著力推動基于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顛覆性技術創新,塑造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核心競爭優勢;大力促進基于技術交叉融合的顛覆性技術創新,為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提供新思路和新路徑;加快探索和開發基于場景創新應用的顛覆性技術創新,不斷拓展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邊界。
【關鍵詞】制造業 顛覆性技術創新 智能化轉型升級
【中圖分類號】F273.1 【文獻標識碼】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23.17.004
楊瑾,西北工業大學公共政策與管理學院教授、博導。研究方向為裝備制造業技術創新、產業競爭力與競爭優勢。主要著作有《大型復雜產品制造業集群升級機理及路徑》、《裝備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影響因素及作用機理》(論文)、《數字經濟時代裝備制造企業顛覆式創新模式——基于扎根理論的探索》(論文)等。
引言
制造業是我國國民經濟的主體。近年來,我國制造業尤其是裝備制造業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參與國際生產分工的整體水平不斷提升,已經形成了體系化的產業鏈和全球化的供應鏈(Ju & Yu, 2018),但同時也面臨著大而不強、自主創新能力較弱、對外依存度較高、產業結構不合理等種種問題,整體仍處在全球價值鏈中低端環節。與此同時,隨著第四次工業革命的到來,全球產業進一步融合,制造業附加價值不斷向技術研發和營銷服務兩端集中,全球價值鏈的微笑曲線日益陡峭。當前,我國正在加快構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新發展格局,這是應對錯綜復雜的國際環境變化的戰略舉措,也是適應我國經濟發展階段變化的主動選擇。我國要避免落入“中等收入陷阱”,在復雜多變的國內外環境中取得新的發展突破,必須通過產業鏈、價值鏈的重塑來實現,尤其要在高端科技和裝備制造等領域有所突破,解決“卡脖子”技術難題,不斷向高附加值的全球價值鏈兩端移動,實現制造業的轉型升級和高質量發展,這是當下緊迫的戰略任務。
制造業轉型升級是中國經濟未來發展的主要動力與方向(周源,2018)。近年來,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突飛猛進,智能制造已然成為中國制造業轉型升級的“新動能”。一方面,智能制造對于一個國家的經濟發展具有重要的推動作用,能夠促進就業、推動創新、提升發展的可持續性(Treville et al., 2017)。另一方面,智能制造可以為企業帶來前所未有的巨大競爭力,包括更具個性化的產品和服務、更加智能化靈活化的工廠、更敏捷高效的供應鏈系統、更優化的生產流程、更具創新性的組織模式、更高的運營績效和全要素生產率(Mortensen & Madsen, 2019;溫湖煒和鐘啟明,2021)。《中國制造2025》也將推進智能制造定位為中國制造業實現由大變強的主攻方向。[1]發展智能制造,就是要依托現有的“中國制造”基礎,通過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發展“中國智造”,進而提升我國制造業在全球價值鏈中的地位和國際競爭力。當前,我國智能制造發展的關鍵是要通過智能技術的廣泛深入應用,加快制造工藝技術和生產模式改造,促進運維服務和綜合管理提質增效,實現制造業的智能化轉型升級(杜宇瑋,2019)。
我國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面臨的挑戰
關鍵核心技術領域面臨發展瓶頸。智能制造雖然是中國裝備制造業轉型升級的主攻方向(周濟,2015),但從整體來看,尚處于發展的初級階段。雖然一些企業在智能化轉型升級的道路上取得了一定成績,但是這些成績主要還是圍繞在邊緣或者非核心技術環節,核心技術的研發和產品制造能力仍有待提升。比如,在智能制造最核心的裝備——工業機器人領域,我國高精密減速器、控制器以及高性能交流伺服電機和驅動器等的關鍵核心零部件大部分依賴進口,而這些零部件占到整體生產成本的70%以上。雖然我國已成為全球最大的智能制造裝備市場,但是近80%的市場份額卻被ABB、FANUC、YASKAWA等幾家國際巨頭所占據,國內目前仍缺乏具有全球影響力的智能制造企業。再比如,在新冠疫情防控中,暴露出我國在以體外膜肺氧合(ECMO)和有創醫用呼吸機等為代表的高端醫療裝備制造領域對國外核心技術和關鍵零部件存在一定依賴,突顯出我國裝備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仍面臨著關鍵核心技術“卡脖子”的難題。
外部環境日趨嚴峻。2017年以來,隨著中美貿易摩擦不斷升級,部分發達國家進一步強化了各種不合理的限制措施,使我國獲取全球創新資源的難度加大,裝備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外部環境逐步發生變化。2017年8月,美國特朗普政府簽署法令正式對中方啟動“301調查”,主要涉及技術轉讓、技術創新和知識產權領域;2019年5月16日,美國商務部工業和安全局(BIS)將華為及70家關聯企業列入其所謂的“實體清單”后,2023年6月14日,又宣布將我國隸屬于中國航空工業集團公司的研究院以及隸屬于上海超級計算中心的上海海計信息技術有限公司等31家企業列入“實體清單”。自1997年6月,美國將中國工程物理研究院列入“實體清單”之后,截至目前,已經有1000多家中國企業和機構被美國列入“實體清單”,其中超過600家是自特朗普執政以來新列入“實體清單”的。除非有美國政府的臨時通用許可證,否則列入該清單的企業和機構將無法購買和使用美國的技術和產品。美國此舉意圖在全方位阻礙中國企業獲取發展所需的技術、設備、資金和人力等生產要素。
傳統創新路徑已然失效。隨著我國與發達國家技術水平特別是技術創新能力的差距不斷縮小,我國與發達國家由以互補關系為主轉為以競爭關系為主,而現階段發達國家及其企業只有控制關鍵核心技術,才能保持其市場競爭力乃至國家競爭力。這也就是為什么“關鍵核心技術是要不來、買不來、討不來的”。由此,在國際形勢復雜嚴峻,貿易保護主義抬頭和“逆全球化”暗流涌動的背景下,中國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不僅難以引進國外先進技術及其產品(零部件),而且以往通過基于進口產品的逆向工程、市場換技術、外國直接投資(FDI)的技術外溢效應、海外并購等多種正規渠道引進技術及產品的難度也大幅增加。頻繁遭遇“斷供”和禁售等極端措施,使“卡脖子”技術問題越來越突出,對我國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進程造成阻礙,甚至給國內企業發展和國家經濟安全帶來了負面影響。
以顛覆性技術創新破解產業轉型升級的困境
顛覆性技術。當今世界正處于新一輪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孕育期,顛覆性技術不斷涌現,推動新產業、新業態和新模式加速迭代。顛覆性技術是一種另辟蹊徑、會對已有傳統或主流技術產生顛覆性效果的技術,能夠引領全新的產品和服務,并重新配置價值體系,直接推動產業轉型升級(Christensen & Bower, 1996;陳繼祥等,2012;黃魯成等,2015;Christensen et al., 2019;斯曉夫等,2020)。顛覆性技術可能是新興技術,也可能是重大核心技術突破或交叉融合技術,還可能是現有技術的創新應用,而“卡脖子”的技術一般是原有技術,屬于主流技術范疇。在“卡脖子”技術對技術需求方造成威脅時,顛覆性技術能夠起到替代作用,有效破解技術需求方的“卡脖子”困局(湯志偉等,2021)。
顛覆性技術創新的形式。顛覆性技術創新主要有三種形式:第一,基礎研究創新帶來的重大技術變革。例如,20世紀90年代末,我國楊德森院士團隊從基礎研究做起,突破多項關鍵技術,顛覆了當時國際通用的傳統聲吶原理,研制出全新的矢量聲吶,這一突破被喻為水聲技術的一場革命。第二,長期積累與跨領域科技創新突破,由量變引發質變,最終發生顛覆性的跨越提升。例如,從CRT、LCD到OLED顯示技術的顛覆性發展,以及固態硬盤對機械硬盤的顛覆實質是半導體行業對硬盤行業的顛覆(明星等,2020)。第三,在現有科技基礎上的場景創新應用。例如,三一重工對其18號廠房實施智能化改造后,實現了對整個生產過程的精益管控,大大提升了產品制造過程的質量、物流、生產管控程度,大幅提高了企業生產效率,降低了制造運營成本,成為離散型柔性制造的典型應用場景。顛覆性技術創新是科學前沿研究與新興技術結合產生的創新巨變,能夠帶來產業技術架構與組件的雙重變革和市場顛覆,引領技術及產業升級方向,是企業、產業、國家獲得制勝先機和持續競爭優勢的關鍵(肖廣嶺,2019)。
顛覆性技術創新與產業轉型升級。以美、英為代表的發達國家普遍認識到顛覆性技術創新的重要性,都在積極部署產業領域的重大科技創新計劃,試圖盡快掌握一批重要領域的顛覆性技術,打開產業轉型升級的突破口。美國是最早進行顛覆性技術研發的國家,互聯網、全球衛星定位系統、無人飛機等都是美國最早提出并實現的顛覆性技術。2010年,英國發布了《技術與創新未來:英國2030年的增長機會》,遴選出了有望支撐英國2030年發展的53項顛覆性技術作為重點布局方向。2019年,德國發布《國家工業戰略2030:對于德國和歐洲產業政策的戰略指導方針》,突出強調了“改變游戲規則”的顛覆性技術創新,認為它對經濟的重要領域甚至所有領域及其增值鏈都會產生根本性的影響。2013年,日本頒布了《顛覆性技術創新計劃》(ImPACT),旨在對創新管理體系進行根本性改革,實現以顛覆性技術創新推動產業轉型升級。縱觀世界各主要發達國家的發展歷程,顛覆性技術創新既是把握科技變革和產業轉型升級的重要抓手,也是塑造制造業國際競爭優勢的重要途徑。
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突出關鍵共性技術、前沿引領技術、現代工程技術、顛覆性技術創新,為建設科技強國、質量強國、航天強國、網絡強國、交通強國、數字中國、智慧社會提供有力支撐。[2]黨的二十大報告進一步突出了顛覆性技術創新的重要地位,提出“以國家戰略需求為導向,集聚力量進行原創性引領性科技攻關,堅決打贏關鍵核心技術攻堅戰。加快實施一批具有戰略性全局性前瞻性的國家重大科技項目,增強自主創新能力”。[3]制造業是國家創新體系建設和科技強國建設的核心領域,而顛覆性技術創新是我國實現關鍵核心技術自主可控的突破口,為制造業加快技術追趕、實現智能化轉型升級提供了新機遇和新路徑。
基于顛覆性技術創新的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路徑
顛覆性技術是科技革命和產業變革的先行突破口,歷次科技革命都以顛覆性技術創新的出現和成熟為標志,進而帶動產業發展變革、商業模式變革、競爭手段變革,建立新的技術-經濟范式。把握顛覆性技術創新的產生與演進規律,營造有利于顛覆性技術創新的政策環境,推動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已成為我國深入實施《中國制造2025》、推進制造強國建設的核心任務之一。在構建新發展格局的過程中,國際形勢已迥異于以往,特別是在國際主要創新網絡中,信息、知識和人才的流動情況均已產生明顯變化,并且無法排除出現更多限制因素的可能。如何在外部技術來源不確定以及國家競爭甚至是對抗的條件下,總結和歸納歷史和現實的成功經驗,厘清基于顛覆性技術創新的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路徑、推動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已成為一個重要的戰略問題。
深刻把握顛覆性技術創新的特征。顛覆性技術創新主要有如下特征。一是歸零效應顯著。基礎前沿領域研究的突破有時難以預測,推動相關研究轉化為具有市場競爭力的產品也面臨著無法預料的障礙,一旦判斷失誤,前期的投入將成為無法收回的“沉沒成本”,同時也面臨著喪失發展機遇的巨大“機會成本”。因此,要強化對顛覆性技術的預見和識別能力,提升顛覆性技術創新的成功率(王子丹等,2021)。二是不確定性。相較于漸進性技術創新,顛覆性技術創新更為復雜,失敗率更高。因而要不斷完善政策引導體系,通過專項資金支持、靈活的組織保障、多元化評價體系、構建免責機制等手段為顛覆性技術創新提供精準支持,構建“敢試錯、能容錯”的創新環境,提升制造業企業開展顛覆性技術創新、實現智能化轉型升級的意愿、信心和能力。三是非共識性。顛覆性技術創新在早期階段往往因其不符合既有的技術思想、現行的主流需求以及成熟的價值主張而得不到普遍認可和接受,而傳統的科研項目遴選方式難以甄別出真正的顛覆性技術創新項目(趙云等,2022)。鑒于此,要為顛覆性技術創新提供專門的組織保障措施,可以在計劃性項目資助體系之外構建專門管理顛覆性技術創新的機構或基金,以避免傳統價值體系的慣性對顛覆性技術創新的干擾。同時也要增強外部監管能力,減少尋租行為等導致項目失敗的非技術性因素。四是系統性。基于顛覆性技術創新的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強調產業鏈上各主體和環節之間的“協同作戰”。應堅持系統思維,集聚創新資源,培育和打造產業鏈上下游和跨行業融合的智能化轉型生態體系,促進顛覆性技術創新沿產業鏈上下游持續演進和溢出,鼓勵智能化轉型領先的產業鏈“鏈主”企業積極發揮對其他企業的示范引領作用,從而帶動制造業產業鏈整體的智能化轉型升級。五是不平衡性。在不同領域、不同行業和不同企業之間,以顛覆性技術創新推進智能化轉型升級所需的資源、能力存在較大的差異性和不平衡性,應結合具體行業產業鏈上下游企業的實際情況,根據顛覆性技術創新的類型和成果,采取分階段、分層級、分類型甚至分項目的實施策略,采用一體化布局和差異化、針對性精準推進的轉型方式,提升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效率和質量。準確把握顛覆性技術創新的特征,是破解阻礙顛覆性技術創新壁壘的前提,因此,應進一步加強對顛覆性技術創新的研究和認知,更好地把握其特征和規律。
注重探索基于科學技術新發現的顛覆性技術創新。基于科學技術新發現的顛覆性技術創新是指在突破原有技術范式的基礎上,挑戰科技“無人區”,最終產生重大的科學思想、科學發現、理論突破和技術發明等“從0到1”的原創性成果。這類成果不僅開辟了研究的新領域、新學派甚至新學科,而且會催生新技術、新產品、新工藝、新市場和新業態等。基于科學技術新發現的顛覆性技術創新所需投資最多,實現難度最大,但一經突破,所獲效益也最為豐厚和持續,尤其會對基礎研究領域及其相關技術研發活動產生深遠影響,并促使社會生產方式、產業格局等發生顛覆性變革。如經典力學催生了蒸汽機,繼而引發了第一次工業革命;又如麥克斯韋方程組等電磁理論的突破產生了雷達技術等。據此,要加強基于科學技術新發現的顛覆性技術創新,為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提供持續的技術源頭供給。
具體而言,一是要提升重大科技創新方向的系統性前瞻布局能力。以科技自立自強為引領,將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置于戰略層面進行系統布局。鑒于科學技術新發現的公共物品屬性,應由政府牽頭,充分釋放新型舉國體制的系統性活力,組織戰略科學家超前論證和遴選重要科學研究方向,部署一系列重大科學研究計劃和重點實驗室,建立國際創新合作平臺,聯合開展相關領域科學前沿問題的探究。以大科學計劃、大科學工程、大科學裝置和大科學項目為抓手,設立專項科學研究基金,鼓勵高校、科研機構與制造業企業圍繞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共建聯合實驗室,開展有組織的基礎研究,鍛造提出并解決世界一流科學問題的能力。二是要進一步強化基礎研究和應用基礎研究。基礎研究是顛覆性技術創新的先導。習近平總書記在主持二十屆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次集體學習時強調,“加強基礎研究,是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的迫切要求,是建設世界科技強國的必由之路。”[4]一方面,要聚焦量子力學、人工智能、腦科學等顛覆性前沿科學領域,搶抓全球科技發展先機,重點布局基礎前沿科學研究中心和科研創新平臺,建立持續穩定的基礎科學研發投入機制,適度延長基礎科研項目的評價周期,構建有利于自由探索的基礎研究科研生態;另一方面,要基于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需求牽引,在突破“卡脖子”技術基本原理的基礎上開展需求導向型應用基礎研究,從源頭上突破和解決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核心技術和關鍵零部件受制于人的問題。
著力推動基于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顛覆性技術創新。基于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顛覆性技術創新是指在當前技術路徑受阻的情況下,通過開辟新的技術軌道,有效化解“低端鎖定”和“卡脖子”困境,實現技術軌道躍遷的非線性創新過程。例如,在部分芯片工藝中,碳基芯片可以替代主流的硅基芯片,突破硅基研發路徑的限制,實現技術軌道躍遷。當前,我國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一些關鍵核心技術仍然受制于人,部分關鍵零部件、元器件和材料主要依賴進口,給制造業智能化轉型的進程帶來了一定阻礙,亟需通過基于關鍵核心技術突破的顛覆性技術創新實現由傳統制造的技術軌道向新一代智能制造技術軌道的躍遷,形成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核心競爭優勢。
首先,要集中力量突破關鍵共性技術。應充分發揮行業協會的作用,對產業鏈上下游關鍵共性技術進行普查,梳理出“卡脖子”的關鍵共性技術清單,采取“揭榜掛帥”等方式重點攻克集成電路、數控機床、工業基礎軟件等領域制約我國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關鍵共性技術,開展關鍵共性技術產業化應用示范,逐步擴大國產技術和產品的替代范圍和力度,筑牢制造業智能化轉型的工業根基。其次,要加強“硬科技”創新布局,加快突破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短板和痛點。圍繞基礎材料、基礎零部件、基礎工藝、基礎技術和基礎軟件等“五基”領域嚴重制約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關鍵短板和痛點布局創新鏈,立項并實施一系列針對性研究項目,促進“五基”領域關鍵核心技術實現突破。最后,要進一步完善科研聯合攻關體系。滿足各類創新主體的個性化訴求,發揮各類創新主體的天然優勢,形成央企引領、民企參與、科研院所支撐以及優勢互補的科研聯合攻關體系。一般而言,央企在完成有明確目標的科研攻關任務方面更具優勢,可在關鍵核心技術聯合攻關的進程中發揮引領作用,而民企在面向顛覆性技術創新時具備獨特的組織優勢與動態能力優勢。
大力促進基于技術交叉融合的顛覆性技術創新。基于技術交叉融合的顛覆性技術創新是指相互獨立的技術之間交叉滲透,進而催生出新技術或新產品,開辟出新市場的過程。通過5G、云計算、物聯網等智能技術與制造技術的深度融合,實現智能技術賦能,重構或重組新的智能制造技術,不僅可以打破單一知識結構的束縛,而且很有可能催生出更多的顛覆性技術創新,實現“1+1>2”的效應。例如,基于物聯網、云計算等智能技術和內燃機等制造技術的深度融合形成的搭載智能駕駛技術的智能網聯汽車,已成為集車體、通信和軟件于一體的信息平臺,既顛覆了僅作為交通工具的傳統汽車的功能價值,又作為智能化載體有效促進了管理、營銷、服務等環節的智能化轉型。因此,要大力推進制造領域各類技術與智能技術的交叉融合,為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提供新思路和新路徑。
第一,加強以問題為導向的跨領域、跨學科的實質性交叉融合,避免“為交叉而交叉”的簡單拼湊。應圍繞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中的瓶頸問題,建立多元主體參與的顛覆性技術創新支持平臺,以跨區域、跨產業、跨學科的創新平臺整合異質性資源,推進大數據、實驗設施等研發要素的共享和聯動,強化制造業領軍企業、科技企業、高校和科研院所以及第三方技術服務機構等不同主體之間的跨界技術融合,促進知識等創新資源的跨界流動,培育和打造交叉融合的創新生態,推動各類技術的跨界融合,重構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核心能力。第二,完善復合型人才培養機制。根據人力資源與社會保障部的預測,到2025年智能制造領域人才缺口將達到450萬人。[5]為打造適應智能制造發展需求的人才隊伍,應打破學科專業壁壘,在當前交叉學科門類已設一級學科的基礎上,進一步圍繞人工智能、大數據、物聯網等領域設立交叉學科和交叉專業。此外,還應整合不同學科、不同專業的師資力量,有針對性地開設前沿交叉課程,貫通本碩博一體化培養體系,為制造業源源不斷地輸送既熟悉制造技術,又掌握智能技術,且具備先進管理思維的跨界復合型人才。第三,探索建立基于技術交叉融合的顛覆性技術創新項目的評審機制。單一學科的內部標準往往不足以識別和判斷基于交叉融合的顛覆性技術創新項目的價值,因此要探索構建包括戰略科學家和多領域專家在內的專家評審團隊和項目評審機制,從跨學科的視角,有效地識別和評估項目的發展潛力以及其對經濟和社會的影響。
加快探索和開發基于場景創新應用的顛覆性技術創新。基于場景創新應用的顛覆性技術創新是在技術趨勢和用戶潛在需求的驅動下,通過現有技術要素與場景因素的創新組合,產生新的功能,形成新的價值主張、資源配置模式、生產組織模式和運營管理模式,從而實現跨層次、跨領域的價值創造過程。例如,陜鼓動力創造性地利用自身獨有的故障診斷技術,開發出旋轉機械遠程在線監測及故障診斷智能系統,技術人員可利用該系統24小時不間斷地監測客戶設備運行情況,在故障發生前收到預警信息,故障出現后第一時間為客戶提供在線技術支持,將客戶以往的非計劃性事后維修轉變為可預知的事前維修。相較于前述三種模式,基于場景創新應用的顛覆性技術創新雖然對科學技術的要求相對最低,但卻要求技術研發人員和管理人員具備敏銳的場景感知能力和較強的場景開發整合能力。隨著人工智能、物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等技術的發展迭代,價值創造逐漸由產品導向轉變為場景導向,加之應用場景是落實顛覆性技術創新的關鍵支撐,鑒于此,要擺脫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僅是“機器換人”的既定思維,以智能技術與應用場景的聯動不斷拓展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的可能性邊界。
一是擴展應用場景。以技術前沿和潛在需求為導向,一方面,促進制造業現有應用場景的開放,釋放人工智能、無人駕駛、虛擬現實等智能技術在現有場景中的應用潛能;另一方面,催生面向未來的應用場景,通過相關技術的遠景規劃和超前布局,把握顛覆性技術創新機遇,促進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術在各類制造場景的創新應用。在場景實踐中另辟蹊徑引領需求,開拓新興市場,重構價值主張與行業邊界,創造更大的價值,從而帶動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二是場景示范推廣。要進一步聚焦產品數字化設計、設計與工藝一體化協同、工業裝備集成控制和遠程控制、大規模個性化定制以及云工廠共享制造等領域和環節,在工業裝備、工業網絡、工業軟件和工業數據的支撐下,分析其中的關鍵技術,形成技術解決方案,開發和打造一批典型的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高價值場景。同時,要進一步發揮此類場景的引領性和示范性作用,通過基于顛覆技術創新的場景示范項目的有效推廣,帶動制造業更大范圍的智能化轉型升級。
(本文系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基于顛覆性技術創新的裝備制造業智能化轉型升級機理及路徑選擇”和陜西省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陜西裝備制造業智能化轉型阻抑因素及其破解路徑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分別為:72174170、2022D002;西北工業大學管理學院博士研究生同智文對本文亦有貢獻)
注釋
[1]《國務院關于印發〈中國制造2025〉的通知》,2015年5月19日,https://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5-05/19/content_9784.htm。
[2]《十九大以來重要文獻選編》(上),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2019年,第22頁。
[3]習近平:《高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旗幟 為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而團結奮斗——在中國共產黨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報告》,2022年10月25日,https://www.gov.cn/xinwen/2022-10/25/content_5721685.htm。
[4]《習近平主持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三次集體學習并發表重要講話》,2023年2月22日,https://www.gov.cn/xinwen/2023-02/22/content_5742718.htm。
[5]《數字經濟賦能制造業高質量發展》,《光明日報》,2023年8月31日,第6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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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moting the Intelligent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of the Manufacturing Industry Through Disruptiv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Yang Jin
Abstract: Intelligent manufacturing is the main direction of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in China's manufacturing industry. With the escalating trade friction and competition between China and the United States, the external environment for the intelligent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of the manufacturing industry has undergone major changes. The prohibition of technology sales to China and the decoupling of broken chains have become increasingly normal, which directly threaten the survival of enterprises and the national economic security. Disruptiv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is not only an important lever for grasping technological changes and industrial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but also a breakthrough for China to achieve independent and controllable control of key core technologies. In the future, based on a deep understanding of the characteristics of disruptiv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ttention should be paid to exploring disruptiv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based on new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discoveries, providing continuous driving force for the intelligent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of the manufacturing industry; Strive to promote disruptiv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based on breakthroughs in key core technologies, and build core competitive advantages for the intelligent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of the manufacturing industry; Vigorously promoting disruptiv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based on technological cross integration, providing new ideas and paths for the intelligent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 of the manufacturing industry; Accelerate the explor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disruptiv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s based on scenario innovation applications, and continuously expand the boundaries of intelligent transformation in the manufacturing industry.
Keywords: manufacturing industry, disruptive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intelligent transformation and upgrading